柳玄风离去后,小屋恢复了短暂的宁静。魏殳和云苓各自调息疗伤,一个蕴神回元,一个拔毒固本。
山中岁月不知长,转眼又是两日过去。
这两日,落魂坡方向异常平静,连平日里隐约可闻的鬼哭风啸都似乎减弱了些许,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但魏殳胸口的混沌金晶,偶尔会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带着警惕意味的脉动,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潜藏的威胁。
云苓肩头的尸毒已被她以精湛的医术和青灵木心的生机之力彻底拔除,伤口愈合,只留下几道淡粉色的新疤,气色也恢复了大半。
魏殳心神与元气的损耗,在丹药辅助和自身调养下,也好了七七八八,玄冥之力重新充盈经脉,与金晶的感应也愈发圆融,似乎经过上次的透支与金晶自主护主后,他与这枚至宝之间的联系,又深了一层。
第三日午后,阳光难得穿透了青泥山常年的薄雾,洒下些许暖意。
魏殳正在屋外空地上,缓缓演练一套导引之术,活动筋骨,同时尝试以更精细的方式,将一丝金晶的秩序气息附着于指尖,感受其对周围游离阴气的微妙影响。
云苓则坐在门廊下,手中拿着一卷泛黄的古籍,静静翻阅,时而抬眼看向落魂坡方向,眉宇间带着思索。
忽然,她合上书卷,望向小径另一端。
“来了。”
魏殳停下动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小径上,两人正不疾不徐地走来。
前面是昨日见过的柳玄风,依旧一身青衫,飘逸出尘。
而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位老者。
这老者身材矮小精瘦,穿着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短褂,脚蹬一双露趾草鞋,头上稀疏的白发胡乱挽了个髻,插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折来的枯树枝。
他面色黝黑,皱纹深刻如同刀刻,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鹰隼。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提着一根通体乌黑、非竹非木的细长钓竿,钓竿末端挂着一根同样乌黑、没有鱼钩的丝线,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
这形象,与魏殳想象中的寒潭钓叟楚老爷子相去甚远,倒像个山野间最常见的穷苦老农。
但柳玄风对其神态恭敬,落后半步,显见这老者绝不简单。
两人转眼走到近前。
“云苓仙子,魏道友,这位便是楚老爷子。”柳玄风拱手介绍。
楚老爷子停下脚步,眯着一双锐眼,上下打量了魏殳一番,尤其是在他胸口和手中残留的、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金晶气息上停留片刻,然后“哼”了一声,声音沙哑干涩:“玄冥之力?还混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儿。小子,根基打得倒还凑合,就是身上麻烦不少。”
他又看向云苓,目光在她肩头扫过:“小云苓,几年不见,功夫没落下,胆子倒是更大了,幽冥宗的尸毒也敢硬接?幸亏你乙木生机修炼得还算到家,不然这条膀子怕是要不得了。”
云苓似乎对这老者的脾性颇为熟悉,也不以为意,敛衽一礼:“楚老慧眼。些许小伤,已无大碍。劳您老亲自走一趟,云苓感激不尽。”
“感激就不必了。”
楚老爷子摆摆手,提着钓竿径自走到屋前一块平坦的大石上坐下,将钓竿横放膝头,“柳小子把事情都跟老头子说了。幽冥宗那帮阴沟里的老鼠,竟敢跑到青泥山来撒野,还妄想打通什么冥土节点,简直不知死活!老头子我在这山里钓了几十年的鱼,还没见过这么肥的祸害!”
他说话直来直去,带着一股子山野豪气,与外表形象倒是吻合。
魏殳上前见礼:“晚辈魏殳,见过楚老爷子。”
楚老爷子又“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即道:“柳小子说,你们跟那劳什子黑煞交过手了?还毁了他们一个矿点?说说,那黑煞本事如何?手下那些鬼东西,有什么门道?”
云苓示意魏殳讲述。
魏殳便将夜袭石窟、遭遇黑煞追击、与幽冥卫激战的过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重点描述了幽冥卫的强悍、黑煞的诡异身法和那招“幽冥鬼骷”,以及最后金晶自主护主惊退黑煞的情形。
关于金晶的具体来历和安心之事,则按云苓叮嘱,略过不提,只说是件能克制阴邪的异宝。
楚老爷子听得极为认真,那双锐利的眼睛不时闪过思索的光芒。
待魏殳说完,他摸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沉吟道:“幽冥卫……以冥铁为骨,血怨为魂,煞气为甲……哼,倒是有点门道,像是从古战场炼尸术和西南巫鬼术里杂交出来的玩意儿。核心在胸腔血煞晶核?嗯,弱点明显,但防护必然最强。那个黑煞,筑基后期?还能请动幽冥鬼将之力附身?看来是得了幽冥宗几分真传,不是那些半吊子货色。”
他看向魏殳:“小子,你说你那宝贝最后自己动了,震退了黑煞?能让那等邪魔忌惮退走……你那宝贝,恐怕不止是克制阴邪那么简单吧?”
魏殳心中一凛,这老爷子眼光毒辣。他正斟酌言辞,云苓已开口道:“楚老明鉴。那物确实有些神异,对稳定魂魄、克制阴邪有奇效。黑煞觊觎此物,也是为此。具体来历,牵涉魏道友私事,不便详述,还请楚老见谅。”
楚老爷子瞥了云苓一眼,又看了看魏殳,哼道:“罢了罢了,老头子我对别人的秘密没兴趣。只要那东西不是更邪门的玩意儿就行。能克制幽冥宗的鬼把戏,就是好东西。”
他顿了顿,问道:“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就凭我们三个……哦,加上柳小子四个,去硬闯那山坳据点?老头子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那黑煞既然敢在落魂坡里安家,据点里肯定布满了阴毒禁制和陷阱,硬闯是下下策,弄不好就陷在里面,成了他炼制幽冥卫的新材料。”
柳玄风点头附和:“楚老所言极是。强攻不可取。云苓仙子之前提及驱虎吞狼之策,不知具体如何施行?”
云苓走到楚老爷子旁边,寻了块石头坐下,目光投向落魂坡深处:“落魂坡中,除幽冥宗外,还有几处险地,盘踞着一些古老或强大的存在。它们平时与幽冥宗或许井水不犯河水,但若受到足够挑衅,或者有足够的诱饵……”
楚老爷子眼睛一亮:“你是说……引动那些家伙,去冲击幽冥宗的据点?”
“正是。”
云苓颔首,“幽冥宗在落魂坡大肆活动,炼制阴兵血晶,必然扰动了原本的阴气平衡,惊扰了那些住户。我们只需稍加引导,将祸水引向山坳方向。比如,我们可以选择一处距离山坳不算太远、且盘踞着强大鬼王的阴煞汇聚点,设法激怒或引动其中的鬼王,然后将其指引向幽冥宗据点。”
魏殳疑惑:“如何引导鬼王?它们岂会听我们指挥?”
楚老爷子嘿嘿一笑,拍了拍膝上的乌黑钓竿:“小子,这你就不懂了。对付这些没脑子的凶魂厉魄,有时候不需要指挥,只需要一个足够吸引它们的饵,再加上一点点的……误导。老头子我别的本事没有,这些年在这山里,跟这些阴魂鬼物打交道多了,怎么引它们发疯,怎么让它们往特定地方去,倒是有点心得。”
柳玄风也微笑道:“楚老的无钩垂钓之术,钓的可不只是寒潭里的阴鱼,对这山中鬼物,亦有奇效。”
魏殳恍然,看来这位看似粗豪的楚老爷子,竟是位擅长对付和驱使鬼物的奇人。
云苓继续道:“若能引得至少两处险地的鬼王或强大鬼群冲击幽冥宗据点,必能造成巨大混乱,甚至可能攻破其外围防御。届时,我们再趁乱潜入,目标明确——破坏他们的核心仪式或炼制场所,若能击杀或重创黑煞,则更好。即便不能,也能极大延缓他们的计划,迫使他们收缩力量,甚至放弃据点。”
“此计可行!”
楚老爷子拍了下大腿,“不过,选哪两处险地很有讲究。既要够凶,又不能凶到我们自己也控制不住局面。血骨林里那棵成了精的哭丧鬼树,还有乱葬坟窟底下埋着的那个前朝将军怨魂铁甲尸王,都是不错的选择。这两处离山坳不算太远,而且里面的家伙,最讨厌生人气息和阳火煞气,幽冥宗那帮人身上那股子血煞污秽味儿,绝对能让它们发狂!”
柳玄风补充道:“彩衣娘子那边,我已传讯,她虽未明确答应出手,但表示若我等行动,她可提供一些克制阴魂瘴毒的药物,并在必要时,接应我们撤退。她居住的‘百草园’位于落魂坡另一侧,地势特殊,易守难攻,可作为临时退路。”
计划逐渐清晰。
由楚老爷子负责“引鬼”,云苓和魏殳负责制造混乱和伺机破坏核心,柳玄风负责策应和联络彩衣娘子。
若一切顺利,或可一举重创幽冥宗在青泥山的势力。
“何时动手?”魏殳问。
楚老爷子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掐指算了算:“今日时辰已晚。引鬼需在子夜阴气最盛、鬼物最活跃时进行。明日子夜,正是时候!老头子我需要提前去那两处险地外围布置一番,做些准备。你们也需养精蓄锐,准备好应对恶战。”
云苓点头:“好,就定在明日子夜。柳先生,联络彩衣娘子之事,就拜托你了。我与魏殳会准备好所需的符箓丹药。”
柳玄风拱手:“分内之事。”
计议已定,楚老爷子也不多留,提起他那乌黑钓竿,对柳玄风道:“柳小子,陪老头子走一趟,先去认认路,顺便看看那两处地方的‘老朋友’们,最近胃口如何。”
说罢,便起身,晃晃悠悠地朝着落魂坡方向走去,步伐看似蹒跚,实则极快。
柳玄风向云苓和魏殳点头示意,紧随其后。
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在林间小径,魏殳深吸一口气,看向云苓:“云苓姑娘,此计虽妙,但风险依然极大。那些被引动的鬼王,恐怕敌我不分。”
云苓望着落魂坡方向,眼神平静:“风险与机遇并存。这是目前打破僵局、争取时间的最好方法。况且,”
她看向魏殳,“你不想尽快解决这里的麻烦,去救你的朋友吗?”
魏殳心中一紧,重重点头:“想!无论如何,明晚一战,必须成功!”
夜色,再次笼罩青泥山。
山中小屋的灯火,比往日熄灭得更晚。
魏殳仔细擦拭着桃木枝,云苓则在一张张黄符上绘制着复杂的纹路,两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着最后的准备。
而在落魂坡深处,那被灰白浓雾笼罩的山坳之中,隐隐有暗红色的光芒闪烁,仿佛一只蛰伏的凶兽,正在积蓄着力量。
黑煞站在一处高台上,望着雾气翻涌的夜空,猩红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和志在必得的光芒。
“明日子时……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最佳的接引时刻……混沌金晶,还有那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都将成为我献给幽冥老祖的祭品!”
山雨欲来风满楼。
青泥山的寂静,即将被彻底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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