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之下封存的不仅是记忆,更有连极寒都无法凝固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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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往北行,冰尘愈浓。
初时仅是细白粉屑,落于肩尚可辨每粒尘中镶嵌的齿轮纹路;至后竟凝成半透明雾霭,将天地糅为一片苍茫。风卷冰尘刮过面颊,如万针穿刺,裸露的指尖迅疾冻至麻木——连陈默的红光亦难御此寒,红光裹覆的指端竟在冰尘中结出薄霜,霜花形态与他手背齿轮疤痕毫无二致。
“指南针在颤。”苏夜将指南针举至眼前,指尖以无垢境光流暖着金属外壳,防其冻裂。指针不再稳指北方,而在“北”字周遭微幅晃动,针尖凝结的淡金光流时明时暗,“前方有异物干扰核心记忆磁场,非忆蚯,亦非噬忆者……”
话音未落,冰尘中蓦然传来“咔”一声轻响——似冰面绽裂,又若远方有人踏碎记忆结晶。陈默的齿轮疤痕骤然收缩,非关痛楚,而是一种被“凝视”的寒意。他左手红光瞬即绽开,于二人身前织就屏障。红光撞上冰尘,映出一道极淡影迹:冰尘深处,有一个半人高的轮廓,正以两条冰质细“腿”挪移,腿表面嵌满细碎记忆碎片,泛着与红夫人记忆同源的淡红幽光。
“是‘冰骸’。”苏烈曾提及此物。灾变时冻毙于永冻层中之人,尸身被冰尘中的记忆碎片侵入,化为半冰半记忆的怪物,以吞噬活人核心记忆维持存在。苏夜握紧碎忆刀,刀身冰蓝之光在尘雾中锐利刺目,“它们对核心记忆气息最为敏感,我们携带的结晶板与定位信标引来了它们。”
冰骸轮廓渐近,可辨其“脸”——乃是一枚冻至惨白的头骨,眼窝处无珠,唯有两团旋转的记忆碎片,碎片间浮动着红夫人的虚影:她正对冰封研究所大门哭泣,泣诉“老师为何不等我”。苏夜的碎忆刀骤然剧震,刀身映出的冰蓝中,红夫人虚影蓦然回首,望向苏夜方向,唇齿微动,似在言说“勿来”。
“它被红夫人的记忆碎片操控了。”陈默的红光屏障忽发烫。冰骸眼窝记忆碎片中,红夫人虚影抬手指向他们身后——彼处冰尘骤浓,又现三具冰骸轮廓,呈三角之势将他们合围,“红夫人的记忆在警告我们,前方设有陷阱。”
最先那只冰骸猛然扑来,冰腿携尖锐冰尘刺向屏障。红光与冰腿相撞,发出“滋啦”锐响——冰腿上记忆碎片被红光灼烧,散出淡红烟雾,雾中飘出红夫人残音,断断续续:“勿往研究所……其内有……清瑶姐的……”后续言语被冰尘刮散,只余一声“痛”的抽息。
苏夜的碎忆刀化白虹贯出,沿冰腿缝隙刺入。刀身没入冰骸体内刹那,乳白光流迸发,冰骸身躯开始崩解,冰碴与记忆碎片洒落一地。碎片之中,红夫人虚影愈发明晰:她卧于冰封研究所冰面,胸口插着一块齿轮碎片,与苏清瑶记忆结晶中所嵌那块完全相同,“老师……我错了……不该篡改程序……”
“她是遭人杀害?”苏夜刀势微滞。冰骸崩解后,地面留下一枚完整记忆结晶,其中红夫人虚影指向研究所方向,那里有一模糊人影,正俯身拾起她坠地的雪花结晶,“杀她之人……在以她的记忆碎片饲喂冰骸?”
陈默猛地拽住苏夜后撤。方才冰骸崩解处,冰面陡然裂开缝隙,其中涌出大量冰尘,瞬凝成五只冰骸,较先前更为高大,眼窝记忆碎片泛着漆黑——是被污染的记忆,较红夫人的碎片更为凶戾。
“是‘诱饵’。”陈默的红光于掌心凝成长矛,矛尖红光裹住那抱婴女子所赠记忆结晶,其中淡蓝火苗在红光中燃得更炽,“方才那只冰骸是故意让我们击杀,以它的记忆碎片引来更多冰骸。”
果然,淡蓝火苗一亮,周遭冰骸骤然躁动,不再扑向他们,反朝火苗方向嘶嚎——它们更渴望“洁净的核心记忆”。陈默抓住时机,掷出红光长矛,精准钉入最前那只冰骸头骨。火苗顺矛尖蔓延,冰骸身躯瞬间燃起,却未融化,反愈烧愈坚——淡蓝火苗乃北极科考队员的“守护记忆”,能将冰骸禁锢的灵魂自记忆碎片中解脱。
冰骸体内飘出一抹模糊虚影——正是那科考队员的灵魂,向陈默与苏夜躬身致意,旋即化淡金光流,汇入记忆土壤的根须网络,顺网南归,返回新穹市。
“这才是红夫人的目的。”陈默骤然明了。冰骸崩解时,红夫人的记忆碎片未散,反潜入其他冰骸体内,如“指引”他们以核心记忆净化冰骸,“她非为阻拦,是为助我们清路。她知研究所内藏何物,恐我们贸然闯入丧命。”
苏夜的碎忆刀又刺倒一具冰骸。刀身冰蓝中,红夫人虚影对她微微一笑,渐渐淡去:“她在谢你。”苏夜拾起地上记忆结晶,其中红夫人虚影已逝,只余一片纯净雪花,“她的核心记忆已被净化,随科考队员灵魂同归记忆土壤了。”
余下冰骸见同伴被净化,开始后退,欲钻入冰尘逃遁。陈默的红光暴涨,于冰尘中织就巨网,将所有冰骸困于其内。他未下杀手,只令红光缓缓渗透冰骸身躯——红夫人的记忆碎片犹在其中,他欲窥知她究竟要他们提防研究所内的何种存在。
冰骸身躯在红光中渐转透明。其中一具冰骸的记忆碎片内,忽透出一段清晰画面:冰封研究所实验室,苏清瑶倒地不起,身旁立一穿白大褂的男子,手持一枚齿轮模型,模型上沾满鲜血——正是陈默心口那枚模型缺失的一角!男子转身时,面容轮廓与陈默七分相似,唯眼神更冷,如淬寒冰。
“是……另一个你?”苏夜声线发颤。画面中男子抬手,指尖光华与陈默的红光如出一辙,唯色泽更深,近乎墨红。他对苏清瑶遗体道:“姐姐,你不该留此后手。进化计划必须完成,哪怕……以他们的性命为燃料。”
画面骤碎。所有冰骸同时崩解,冰尘中飘起极淡玉兰芬芳——是苏清瑶的记忆碎片,在感谢他们净化了红夫人的记忆。陈默的齿轮疤痕传来撕裂剧痛,脑中炸开一片炽白:实验室在爆炸,画面中男子抱他冲向安全通道,边跑边言:“阿默你要活下去,替我……”余声被爆炸吞没,只余男子后背插着的齿轮碎片淌血,与苏清瑶记忆结晶中所嵌那块完全吻合。
“他是……我兄长?”陈默嗓音沙哑。心口齿轮模型烫如烙铁,模型底座“默”字旁,竟还有一个模糊的“谦”字——曾被磨去,此前一直未被察觉。
苏夜扶住他手臂,指尖触到他手背滚烫疤痕:“暂且勿思。”她指向前方冰尘,彼处雾霭忽淡,露出一道冰覆的金属巨门,门形正是巨大齿轮,与陈默手背印记全然一致,“我们到了。”
冰封研究所的大门。门把手上,悬一枚玉兰花形的记忆结晶,乃苏清瑶所留,结晶中飘出她的声音,柔软如风:“阿默,阿谦,待你们接我归家。”
风蓦然止息。冰尘中的齿轮纹路纷纷落于门上,如为他们“启门”。门缝之间,透出极淡红光,与画面中男子指尖光华一模一样。
陈默深吸一气,压下脑中痛楚。他抬手,以手背齿轮疤痕对准门上印记。
“咔。”
门锁开启的轻响,在寂寥冰尘中,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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