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金依旧单膝跪在原地,直到顾长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廊的阴影中,他才缓缓松开了紧握的右拳。
“啪嗒。”
那枚被他捏得变形的铜钱,掉落在开裂的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铜钱上的热量已经散去,但那股涌入血脉深处的灼热气流,却如同沉睡的火山,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潜伏下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五感,乃至对周遭环境的洞察力,都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缓慢提升。
这,就是仙缘吗?
石破金捡起铜钱,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贴身藏好。他站起身,对着房门的方向,恭恭敬敬地三叩首。
这一次,不是因为刺史的命令,也不是因为对强者的畏惧。
而是发自内心的,对那份再造之恩的臣服。
他转身离去,步伐沉稳,那道狰狞的刀疤在夕阳下,似乎也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磐石般的坚定。
……
长安,相国府。
杨国忠展开手中的密信,一目十行地看完,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
信,是崔源的亲笔。
信中,崔源的言辞卑微到了极点。
他先是痛陈自己“有眼无珠,险些误了相国大事”,又将自己在渭州城门下的狼狈描述得淋漓尽致,最后,他“戴罪立功”,主动提出为顾长生的队伍安排一名“可靠向导”,并附上了石破金的详细履历。
“哼,算他识相。”杨国忠将信纸随手丢在炭盆里,看着它化为灰烬。
在他看来,这整件事的逻辑再清晰不过:顾长生仗着天师之名,在渭州以民意压人,打了崔源的脸;而崔源这个软骨头,被吓破了胆,只能用这种方式,向自己摇尾乞怜,重新输诚。
至于那个叫石破金的向导?
履历堪称完美!一个被体制抛弃、心怀怨恨的莽夫,家中还有老母幼妹作为掣肘,简直是天赐的棋子。
“高仙芝在西域能成事,靠的是手里的刀。本相在朝堂要成事,靠的是人心。”杨国忠自得地端起茶杯,
“这顾长生,懂些神神道道的法术,却不懂这官场的人心险恶。他以为收服了一个崔源,就能高枕无忧?殊不知,这天下官吏,有几个不是见风使舵之辈?”
他对着屏风后唤道:“柳先生,出来吧。”
一道身影从屏风后转出。此人年约四旬,身着一袭青色长衫,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髯,看起来像个饱读诗书的幕僚,唯有那双眼睛,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此人,正是杨国忠府中豢养的诸多奇人异士中,手段最隐秘、也最狠辣的一位。
“相国大人。”柳先生微微躬身。
“渭州的事,你都知道了。”杨国忠将一份抄录的石破金档案递过去,“这个人,你去一趟。亲自去看看,验一验成色。”
“若他堪用,便将此物交给他。”杨国忠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黑檀木小盒,放在桌上。
柳先生接过木盒,打开看了一眼,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盒内,静静地躺着一枚寸许长的乌黑铁钉。
钉身之上,刻满了细密如发丝的符文,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
“此物名为‘碎魂钉’,”杨国忠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乃是前朝一位宫廷方士所炼,歹毒无比。无需刺入要害,只需破开皮肉,钉上符文便会自行发动,直接攻击人的三魂七魄。
任他有通天修为,神魂一旦受创,便会沦为废人,不消三日,便会油尽灯枯而亡。”
“这顾长生不是号称神魂出窍,千里之外可救人吗?本相倒要看看,他的神魂,能不能扛得住这一钉!”
柳先生合上木盒,躬身道:“相国放心,柳某出马,必不辱命。”
他顿了顿,又问道:“何时动手?”
“不急。”杨国忠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西行之路,多有险阻。让这姓石的先取得顾长生的信任。
待他们深入大漠,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顾长生又因路途劳顿、或施展法术而心神疲惫之时……那,便是他魂断沙海之日!”
……
又过了三日,渭州,城西一座破旧的小院外。
一个扮作行商模样的中年人,轻轻叩响了院门。
开门的,正是石破金。
“阁下是?”石破金面无表情地问道,眼神中带着边军斥候特有的审视与警惕。
“故人之后,奉长辈之命,特来探望石家妹妹。”柳先生微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和一份早已备好的、写着石破金妹妹名字的婚书,
“听闻令妹已到待嫁之年,这点薄礼,不成敬意。”
石破金的瞳孔骤然收缩。
威胁!
这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威胁!
他沉默地让开身子,将柳先生请进了院内。
卧房内,他双目失明的老母亲,似乎察觉到了院中那股陌生的、令人不安的气息,不安地问道:“金儿,外面……是何人?”
“一个……问路的。”石破金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院中,柳先生开门见山。
“石壮士,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凭你一个革职的斥候,是没资格做天尊的向导的。”
石破金冷冷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你飞黄腾达,让你母亲和妹妹,一辈子衣食无忧的机会。”柳先生的语气充满了诱惑,“相国大人,很欣赏你。”
“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这个。”柳先生将那个黑檀木小盒,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他没有介绍此物的作用,只是平静地说道:
“顾长生此人,逆天而行,祸乱朝纲,乃是国贼。相国大人命你,随他西行,待时机成熟,便以此物,为国除害。”
“事成之后,黄金千两,官复原职,再晋三级。令堂与令妹,将由相国府亲自接入长安,奉养天年。”
石破金沉默了。
他高大的身躯在暮色中,如同一尊雕塑。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我……如何知道,事成之后,你们不会卸磨杀驴?”
柳先生笑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有贪欲,有疑虑,这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柳先生的笑容变得冰冷,“要么,荣华富贵。要么……家破人亡。”
“我明白了。”石破金拿起那个木盒,收入怀中,“何时动手,听你号令。”
“好。”柳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的信使,会跟着你们的车队。时机一到,他自会通知你。”
说罢,他转身便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待柳先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石破金才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转身回到屋内,对着母亲柔声道:“娘,没事了,问路的已经走了。”
安抚好母亲后,他悄无声息地从后门离开,七拐八绕,最终进入了刺史府。
……
听竹轩,书房。
当石破金将那个黑檀木小盒,以及与柳先生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完毕后,顾长生只是平静地“嗯”了一声。
他接过木盒,打开,将那枚“碎魂钉”取了出来。
“做得很好。”他夸赞了一句。
石破金低着头,不敢言语。今日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一个军人的理解范畴。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在两个庞然大物的博弈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顾长生捏着那枚铁钉,闭上了眼睛。
【望气术】之下,这枚铁钉的本质,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到,这枚钉子的核心,是一股极度阴狠、凝练的怨气,这股怨气,来自于上百个冤死亡魂的残念。炼制此物之人,手段极其残忍。
而在怨气之外,则包裹着一层由术法构成的灰色“壳”。
这层“壳”的作用,就是将怨气约束成针,一旦刺入活人体内,便会如同跗骨之蛆,直攻神魂。
“倒是件不错的法器。”顾长生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杨国忠,你真是给我送来了一份大礼。
他看着石破金,吩咐道:“从明天起,你就跟在本使身边。记住,对任何人,都要表现出对本使的戒备,和对这份‘差事’的不情不愿。”
“属下明白。”
“去吧。”
待石破金走后,顾长生将那枚“碎魂钉”放在桌上,又从怀中,取出了那枚得自郭子仪的、吸收了“贪狼分魂”纯粹妖力的玉符。
他的计划,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的“引蛇出洞”。
而是要……借力打力,以毒攻毒!
杨国忠的手段,终究只是凡俗层面的阴谋诡计。而他真正的敌人,是“贪狼”。
这枚“碎魂钉”,经过自己的改造,或许能成为一张意想不到的底牌。
他盘膝坐下,开始调息,准备开坛做法,抹去这枚钉子上的神魂烙印,再将其重新炼化。这需要耗费巨大的心神,对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是雪上加霜。
然而,就在他心神沉入识海,准备引动体内那为数不多的金乌本源之时——
“咚!咚!咚!”
一阵急促到完全不合礼数的敲门声,伴随着亲卫焦急的呼喊,从院外传来!
“天师!天师不好了!”
顾长生的眉头,猛地一皱。
“何事惊慌?”
门外的亲卫,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恐惧和颤抖:
“城西……城西的疫营出事了!”
“今天下午刚刚从城外收治的一批流民,不知为何,突然全都疯了!”
“他们见人就咬,力大无穷,状若妖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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