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渐熄。
余烬在夜风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是一场盛大祭典后无人收拾的残局。
空气中,烧焦谷物的甜腻与血腥的铁锈味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崔器跪在地上,三根手指搭在顾长生的颈侧动脉上。
那里,只剩下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跳动,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他松开手,指尖冰凉。
《唐律疏议》洋洋三十卷,五百零二条,详尽剖析了从谋反大逆到斗殴窃盗的一切罪责。可没有任何一条,能用来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
如何给一个半人半狼的怪物定罪?
又如何用律法,去衡量那一道将煞气焚尽的煌煌天火?
“任何人,不得靠近天师三丈之内!”
石破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他手持那柄兀自散发着淡淡金芒的横刀,如一尊门神,护在顾长生身前。
他身上那层淡金色的气焰已经敛去,但整个人仿佛经过了一次淬炼,眼神中的悍勇被一种更内敛、更危险的锋芒所取代。
幸存的昭武军锐士自发地围成一个圈,将他们的主心骨护在中央。
他们看着顾长生的眼神,已经不再是敬畏,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信仰。
崔器缓缓站起身,他没有去看石破金,而是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封只烧了一半的密信,用一块干净的绢布仔细包好,贴身藏入。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焦糊与血腥的空气,反而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神情惶然的渭州府兵,以及倒在血泊中的叛军尸体。
秩序已经崩坏,但必须被重建。
“石将军。”崔器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与威严。
石破金的目光横扫过来,带着审视。
“本官,大理寺司直、监察御史崔器,”他一字一顿,亮明身份,
“奉敕巡察关右。现渭州折冲都尉李惟岳勾结妖邪,公然谋反,罪证确凿。自即刻起,本官依《监察法》,接管渭州城防,弹压叛乱!”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
“所有渭州府兵,放下兵器,原地待命,等候甄别!”
“昭武军,封锁常平仓,此地为谋反重地,任何人不得擅入!”
“传本官手令,命城外驻军入城,清剿李惟岳余党,全城戒严!”
一道道命令,清晰、准确,完全符合大唐的军事与律法流程。
他没有去触碰顾长生的权威,而是用自己监察御史的身份,将顾长生所做的一切,都纳入到一个“平叛”的合法框架之内。
石破金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处置。
“刺史府,后堂厢房,最是清净。”石破金言简意赅。
崔器立刻会意:“来人!备软兜,护送顾天师前往刺史府静养!传渭州医署所有医官,立刻到刺史府候命!”
……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顾长生的意识,仿佛一颗沉入万丈深海的石子,不断下坠,下坠。
身体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他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虚弱,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趋向于“无”的寂静。
最后一滴金乌本源精血的耗尽,比他想象的更为致命。这不仅是力量的枯竭,更是生命之火的熄灭。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入那片永恒的寂静时,一点微光,在他意识的最深处亮起。
那光芒,化作一行行熟悉的、仿佛用上古金文镌刻而成的文字,悬浮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劫难评定已完成……】
【劫难名称:渭州兵变】
【劫难概述:安贼暗子李惟岳,引“兵主煞”入府兵武库,欲污大唐军备之根基。宿主内有兵变围城,外有法理压迫,身陷十死无生之死局。】
【宿主行为:于绝境之中,以律法为矛,以文书为盾,展开“纸上攻城”,勘破敌谋。后以万民为兵,阳谋破局,驱虎吞狼。最终,于本源耗尽之际,点石成金,借将斩首,以煌煌天威,焚灭煞源,力挽狂澜。】
【劫难评级:甲上!】
【评级奖励:神话源质+8000点。当前总计:点。】
【特殊奖励:因宿主于濒死之际,勘破生死之界,神魂触及“寂灭”与“涅盘”之真意,【三足金乌】血脉深层基因序列被激活……】
【检测到“死境”契机,血脉传承自动匹配……【大日涅盘】基因片段解锁并融合中……10%……50%……100%!】
【融合成功!恭喜宿主领悟金乌血脉天赋神通——【大日涅盘】。】
文字的光芒,陡然大盛。
顾长生的意识空间里,仿佛有一轮全新的太阳,轰然升起!
一段信息,化作最本源的烙印,深刻入他的神魂之中。
【神通名称:大日涅盘】
【神通概述:三足金乌,司掌生死。日出为生,日落为死,死而复生,是为涅盘。此为金乌血脉最深层的保命神通,亦是神魂超脱之法。】
【神通效果·其一(被动):寂灭护持。当宿主生命体征降至临界点时,将自动触发“寂灭态”。肉身机能将全部暂停,锁住最后一缕生机,神魂陷入沉睡,万法不侵,直至获得修复生机的外力介入。】
【神通效果·其二(主动):阳神巡游。宿主可主动进入“寂灭态”,肉身沉睡,而神魂可化作“阳神”,脱离肉身,巡游天地。阳神无形无质,不可被凡俗手段探知,可聆听,可观察,但无法干涉现世。巡游范围与距离,取决于宿主当前神魂强度。】
【当前状态:宿主生命垂危,已自动触发“寂灭护持”。】
那段信息烙印完成的瞬间,一股温暖而宏大的力量,从顾长生神魂的最核心处涌出。如同严冬里的一股暖流,瞬间流遍了他那几近崩溃的意识。
下坠感,停止了。
那片无尽的黑暗,被一种温和的光芒所取代。
他的意识,不再消散,而是被稳稳地托举着,仿佛躺在一个温暖的摇篮里,陷入了深沉而安稳的休眠。
……
刺史府,后堂。
浓郁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
七八名渭州城最好的医官,此刻正围着床榻,一个个面如土色,额头冷汗直冒。
“……脉象,几近于无。”
“心跳……闻不可闻。”
“观其面色,印堂发黑,生气断绝……这……这已是油尽灯枯之相啊!”
一名年长的医官颤抖着收回手,对着一旁负手而立的崔器,绝望地摇了摇头:
“崔御史,非我等无能。顾天师他……他体内生机已然断绝,宛若……宛若活死人。我等……束手无策。”
崔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活死人?”
“是。”老医官硬着头皮解释道,“有呼吸,有体温,但就是……没有脉搏,没有心跳。下官行医四十年,闻所未闻,见所未闻!”
一旁的石破金,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崔器抬手,制止了石破金的冲动。他走到床边,看着床上那个面色灰败,气息全无,却依旧保持着一丝体温的年轻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良久,他挥了挥手。
“都下去吧。今日之事,若有半句泄露于外,以军法论处。”
“遵……遵命。”
医官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崔器和石破金,以及床上“死去”的顾长生。
“他不会死。”石破金的声音,沙哑而坚定。
崔器没有回答。他从怀中,再次取出了那封半毁的密信,借着烛光,再一次仔细审视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凉州互市……金珠……俟机……”
“金珠,”崔器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这两个字,低声自语,
“军中暗语,‘金’指甲胄,‘珠’指粮草。这是要将大批的军备物资,通过凉州的互市,送出去。”
“渭州之乱,只是一个开始。他们真正的目的,在凉州。”崔器将信纸缓缓折起,“他们要用渭州的兵变,拖住所有人的视线,甚至……是为你我,设下的陷阱。”
石破金依旧沉默,只是他身上的杀气,愈发浓烈。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沙哑的声音,从床榻上传来。
“……信,给我看看。”
崔器和石破金,身体同时一僵!
两人猛地回头,只见本应“生机断绝”的顾长生,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色依旧灰败,眼神也黯淡无光,但那双眸子深处,却有着不容错辨的清醒与理智。
“天师!”石破金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崔器也是心神巨震,快步上前,将那封密信递了过去。
顾长生没有伸手去接,他的身体,依旧一动不动,仿佛那句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只是用眼睛,扫过那张信纸。
“李惟岳的笔迹……但格式,是范阳军中……塘报的格式。”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
“‘俟机’……不是等待时机。是等待一个人。一个能打通互市关节的人。”
崔器瞳孔一缩:“谁?”
顾长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从信纸上移开,望向了窗外,望向了遥远的、更西边的方向。
“崔御史,收拾行囊,备好通关文牒。”
“石将军,从昭武军中,选三百精锐,轻装简从。”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下一句话的力气。
“我们去昆仑的路上……绕个道。”
“先去一趟,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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