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望楼之巅,凝固了。
吴有子转过身,那双不似活人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石破金。他的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杀意,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就像一位棋手,看着一枚预料之中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该落的位置。
石破金的心,却在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不是一场遭遇战。这是一场等待。
对方,一直在等他来。
“锵——”
没有半句废话。石破金的横刀,应声出鞘。刀声清越,如龙吟虎啸,在这死寂的平台上,激起一圈无形的涟漪。刀光一闪,他整个人已经化作一道离弦之箭,挟着千军辟易的气势,直扑吴有子。
他修炼的“庚金之气”,在这一刻被催动到了极致。刀刃之上,甚至附上了一层淡淡的、肉眼可见的白色光晕。这一刀,是他毕生武道的巅峰,足以开碑裂石。
然而,吴有子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甚至没有动。
就在那锋锐无匹的刀刃,即将触及他黑袍的前一寸,石破金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不是他自己停下。而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像一道看不见的墙,死死地挡在了他的面前。他的刀,再也无法寸进。那股力量,阴冷、粘稠,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死寂气息,正顺着他的刀身,疯狂地涌向他的手臂。
“咯……咯吱……”
石破金手臂上的肌肉,根根暴起,青筋如同虬龙般盘踞。他试图将刀抽回,却发现那柄精钢打造的横刀,像是被焊死在了空气中。更可怕的是,刀身上那层庚金之气凝结的白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股阴冷的气息侵蚀、吞噬。
刀身,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庚金之气,倒是个好东西。”吴有子的声音,依旧空灵,却带上了一丝像是工匠在评价材料般的赞许,“可惜,太纯粹了。纯粹的东西,最容易被污染。”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苍白的手指,隔空对着石破金的横刀,轻轻一点。
“咔嚓——”
一声脆响。
那柄陪伴了石破金十数年、斩敌无数的宝刀,从刀刃的中间,裂开了一道蛛网般的缝隙。紧接着,整把刀,如同一件风化的瓷器,寸寸碎裂,化作无数闪着寒光的铁片,叮叮当当地散落一地。
石破金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高大的身躯踉跄着后退数步,才勉强稳住。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他的刀,他的人刀合一,就这么……被对方用一根手指,隔空废掉了。
这不是武功。这是……妖术。
“你……究竟是什么人?”石破金擦去嘴角的血迹,声音嘶哑地问道。
“我?”吴有子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神只俯瞰蝼蚁般的悲悯,“我,是来为这座天下,纠正一个‘错误’的人。”
他的目光,越过石破金,投向了他身后的楼梯口。
“而那个‘错误’的根源,也来了。”
石破金猛地回头。
他看到,一道虚弱的身影,正被人搀扶着,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登上了望楼的顶层。
是顾长生。
他被安般若搀扶着,崔器则跟在后面,手持一柄从守卫身上缴获的横刀,神情紧张地戒备着。
顾长生的脸色,比方才在驿馆时更加苍白。他几乎是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安般若的身上。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那双灰白的、本已失去生机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锁定在吴有子的身上,仿佛燃烧着最后的生命之火。
“顾天师!”石破金失声喊道。
“你,终于肯出来了。”顾长生没有理会他,他的声音,虚弱得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但每一个字,却又清晰无比,“吴有-子……还是该叫你……‘贪狼’的使徒?”
吴有子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天师,就是天师。”他轻轻鼓掌,发出的,却是两块朽木撞击般的沉闷声响,“能在那具残破的躯壳里,窥破天机,算出老夫会在此地等你。这份本事,确实值得钦佩。”
他的目光,转向那根巨大的骨旗。
“你一定很好奇,这是什么,对吗?”他像一个热情的匠人,向客人展示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此物,名为‘应龙脊’。取自上古妖龙‘应龙’死后,唯一不腐的脊椎主骨。它天生便有汇聚、增幅‘龙气’之能。”
“哥舒翰,包括他之前的几任节度使,都以为,这是昆仑神木,是祥瑞之兆。他们将它立于此地,以大唐玄鸟旗为引,日夜吸纳河西之地的军旅锐气。这,便是凉州军战无不胜的秘密。”
吴有子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残忍的戏谑。
“可他们不知道,‘龙气’,与‘兵煞’,本就是同源。一个,是秩序的极致。另一个,是杀戮的巅峰。它们就像水与冰,可以相互转化。”
他的手指,轻轻地在那根骨旗上敲了敲,发出“叩叩”的、如同敲击玉石般的声响。
“而转化的关键,便是‘频率’。”
他看向远方,那片哥舒翰大军扎营的、火光冲天的方向。
“看到了吗?那里的祭旗战鼓。它不是普通的战鼓,鼓面,是用东海夔牛之皮所制。它的每一次敲击,都会发出一阵特定的声波。平日里,这声波,能激发士卒的血气,让他们战意高昂。”
“但是……”吴有子的脸上,露出了近乎癫狂的迷醉之色,“当混有‘兵煞’的毒盐,在他们体内沉积到一定程度后。这鼓声,这‘应龙脊’,就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共鸣器!它会将鼓声的频率,增幅千百倍,瞬间引爆他们体内所有的兵煞!”
“届时,十万大军,无需敌人动手,便会在一个时辰内,气血衰败,内腑糜烂,化作一滩滩脓水。而他们所有的精、气、神,都会被这根‘应龙脊’尽数吸收,成为唤醒吾主‘贪狼’降临人间的……最好祭品!”
一个惊天动地、构思缜密到令人发指的阴谋,被他用一种近乎吟诵诗篇的语调,缓缓道出。
崔器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他握刀的手,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
以军魂之旗,养军旅锐气。再以军中战鼓,引爆兵煞,屠戮十万大军,最后,以妖龙之骨,吸食所有魂魄,献祭上古大妖!
这已经不是战争,不是阴谋。
这是……炼狱!
“所以,你停了水钟。”吴有子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顾长生,“你想用时间的混乱,来拖延哥舒翰出兵的时刻,对吗?真是个……天真的想法。”
他摇了摇头,像是在惋惜一个走错棋路的孩子。
“你以为,这盘棋,哥舒翰是执棋者吗?不。从他接到圣人那份催促进军的敕令开始,他就和你我一样,都只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罢了。”
顾长生没有说话。他只是在安般若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到了那根巨大的骨旗之前。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那冰冷、坚硬,却又仿佛带着某种生命脉动的龙骨之上。
一股微弱的、几乎无法察 ?-not-found 的金色光芒,从他的掌心,亮了起来。
吴有子的脸色,第一次,微微变了。
“三足金乌的本源……”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奇,“竟然还剩下……最后一丝?”
“不多。”顾长生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但,足够……点燃它了。”
话音未落,他掌心的那点金色光芒,猛地爆开!
那不是爆炸,而是一场无声的燃烧。
金色的火焰,如同拥有生命一般,顺着顾长生的手臂,瞬间蔓延到了整根“应龙脊”之上!
“嗷——”
一声不似人间的、充满了痛苦与愤怒的龙吟,仿佛从九幽地狱深处传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那根巨大的骨旗,开始剧烈地颤抖。表面那些血色的纹路,如同活过来一般,疯狂地扭动着,试图扑灭那些附骨之疽般的金色火焰。
黑色的煞气,从龙骨中疯狂涌出,与金色的神火,展开了最原始、最激烈的对抗。
望楼之巅,一半是吞噬一切的黑暗,一半是净化万物的光明。
冷与热,生与死,神话与妖术,在这座大唐雄关的最高处,展开了最终的对决。
吴有子的脸上,第一次,褪去了那种神只般的平静。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愤怒与不敢置信。
“你……疯了!”他尖声叫道,“你这是在用自己最后的性命,去点燃一根你不该触碰的导火索!你这么做,只会让它的力量,提前……彻底失控!”
顾长生没有回答。
他的身体,因为生命本源的彻底枯竭,软软地向后倒去。
但在他倒下的最后一刻,他看着那根被金色火焰与黑色煞气同时包裹、即将爆开的龙骨,嘴角,却露出了一丝,无人能懂的、诡异的微笑。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一个方向,轻轻地,张开了口。
没有声音发出。
但安般若,却从他的口型中,读懂了那两个字。
“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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