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像一滴墨,滴入了清水。
“……用你们的死亡,来开启……真正的,昆仑之门。”
降巴法师的声音,被风雪的余韵包裹着,没有一丝情感,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被刻在石头上的、不容更改的真理。
安般若没有动。
她只是站在那里,身体微微弓起,像一头准备在临死前发起最后一击的母狼。她手中的匕首,稳得像焊在手上。雪地反射的、清冷的月光,在刃口上流淌,映出她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漆黑的瞳孔。
她身后,石破金靠着一块碎裂的冰岩,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喷出大团的白雾。他那条断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森白的骨碴甚至刺穿了皮肉,暴露在严寒之中。他试图用手撑地坐起来,但几次努力都失败了,只能发出一阵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崔器,依旧昏迷不醒。
这是一个完美的、没有任何翻盘希望的死局。
“贫僧,一直都想错了。”降巴法师无视了安般若那足以杀死人的目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的视线,越过他们,望向了那片被雪崩夷平后、通往更高处的、被云雾笼罩的山巅。
“古经有载,昆仑之门,需‘钥匙’与‘祭品’方可开启。贫僧以为,那枚星图玉片,便是钥匙。却不知,它……只是地图。”
他缓缓地,向前踏出一步。
积雪在他的脚下,发出了“咯吱”的轻响。
“直到刚才,贫僧才幡然醒悟。这片山脉,这片被昆仑神息浸染的土地,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的法阵。它排斥一切,扭曲一切,就是为了保持自身的纯净,等待一个正确的‘时刻’。”
他又向前踏出一步。
“那枚星图,不是在指引一个藏宝之地。它是在指引一个‘祭坛’,一个能与整个法阵产生共鸣的‘阵眼’。而开启它的‘钥匙’……”
他的目光,终于从遥远的山巅,收了回来,落在了安般若的身上,或者说,是落在她身后的那两个人的身上。
“……是足够强大的、濒死的灵魂。”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发现终极真理后的、冰冷的狂热。
“你们一路逃亡,挣扎,求生……所有的苦难与不甘,都在不断地淬炼着你们的灵魂。尤其是那位大唐的武将,”他看了一眼石破金,“他的悍不畏死,他的忠诚,都让他的灵魂,成为了一件上好的祭品。”
“而贫僧,就是那个负责将祭品,送上祭坛的……主祭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他没有用那种石破天惊的掌法,也没有念诵那诡异的真言咒。他只是很随意地,向前一探,五指成爪,抓向安般若的咽喉。
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无法闪避的、宗师般的气度。仿佛他抓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唾手可得的器物。
安般若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绷紧到了极限。
但她,没有迎击,也没有后退。
她只是开口,说了四个字。
“他,不在这里。”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最锋利的楔子,精准地,钉入了降巴法师那看似完美无瑕的气场之中。
降巴法师探出的手爪,在距离她咽喉不到三寸的地方,停住了。
一股凌厉的劲风,吹得安般若额前的乱发向后飞舞,露出她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
“你说什么?”降巴法师的眉头,第一次,皱了起来。
“我说,”安般若一字一顿,清晰地重复道,“你要找的那个‘主祭品’,那个身上带着金色光芒的人,他,不在这里。”
降巴法师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以为贫僧会信你?”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危险的寒意。
安般若没有回答。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左手,张开手掌。
她的掌心里,空无一物。但她的手腕上,那根之前用来连接石破金的、已经绷断的牦牛皮绳索,还死死地缠绕着。
“雪崩之前,我们分开了。”安般若陈述着一个冰冷的事实,“我把他藏在了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那根绳子,就是那时候断的。”
降巴法师的目光,落在那根断裂的绳索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无数种可能。
他可以不信。
他可以立刻杀了眼前这三个人。
但他赌不起。
因为安般若说得对,顾长生,那个能与星图产生共鸣、能点燃龙骨的“异类”,才是这场献祭中,最核心、最不可或缺的“引子”。没有他,就算把眼前这三个人献祭一百次,也毫无用处。
“他在哪里?”降巴师的声音,已经彻底沉了下去。
“我可以带你去找他。”安般若直视着他的眼睛,“但,你要帮我,救他们。”
她指了指身后的石破金和崔器。
“你没有资格,和贫僧谈条件。”
“那你就杀了我。”安般若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然后,你自己去这茫茫雪山里,找一个你想找的人。看看是你的佛法厉害,还是昆仑山的神息,更能吞噬一个活人。”
降巴法师沉默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声,在两人之间,呜咽着盘旋。
良久。
他缓缓地,收回了手。
“可以。”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但贫僧的耐心,是有限的。”
“成交。”
安般若立刻转身,走到石破金身边。她没有理会石破金那想要杀人的目光,只是撕下自己的衣摆,用最快的速度,为他那条断腿,做了一个简单的包扎和固定。
降巴法师也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石破金的腿,又看了一眼昏迷的崔器。他伸出干枯的手指,在那两人身上,各自点了一下。
两股温润而浑厚的内力,渡了过去。
石破金只觉得断腿处传来一阵暖意,那股钻心的剧痛,竟被压制下去了大半。而崔器,也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这不是慈悲。
这是为了保证“祭品”的质量。
“他,走不了。”安般若指着石破金,对降巴法师说道。
降巴法师没有说话。他只是走到一旁,单手,便将一块桌面大小的、被雪崩冲刷下来的平整石板,硬生生地从冻土中拔了出来。
他将石板放在地上。
“把他弄上来。”
一个临时的担架,就这样形成了。
安般若和石破金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压抑的屈辱与不甘。但他们没有选择。
两人合力,将崔器和动弹不得的石破金,都弄上了那块石板。
“带路。”降巴法师看了一眼安般若。
安般若辨认了一下方向,指了指雪崩发生前,他们藏身的那处冰斗。那里,已经被厚厚的积雪所掩埋,看不出任何痕迹。
降巴法师点了点头。他走到石板前方,双手抓住边缘,深吸一口气,那块重逾千斤的石板,连同上面两个人,竟被他硬生生地,拖了起来!
他就像一头远古的巨兽,拖着沉重的“猎物”,一步一步,向着那个方向走去。他的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极深的脚印。
安般若跟在他身后,手中,依旧紧紧地握着那柄匕首。
一个诡异的、由猎人与猎物组成的队伍,就这样,在这片死寂的雪原上,开始了一段新的、通往未知的旅程。
他们回到了那个被掩埋的冰斗前。
“就在下面。”安般若指着一片看似平平无奇的雪地。
降巴法师将石板放下。他没有用手去刨,只是双目微闭,口中再次吐出几个古奥的音节。
“嗡……”
一股无形的声波,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渗入了厚厚的雪层之中。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指向了其中一个位置。
“那里。”
他走到那个位置,一掌拍下!
“轰!”
积雪被一股巨力炸开,露出了下方那个被伪装起来的、黑漆漆的洞口。
一股微弱的、却又无比纯粹的金色光芒,从洞口深处,透了出来。
降巴法师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贪婪。
他率先走了进去。
冰斗内,顾长生依旧安静地躺着,仿佛睡着了一般。那枚悬浮在他眉心的星图,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更加璀璨。
它似乎感应到了外界那场惊天动地的雪崩,整个昆仑法阵的能量波动,都被它吸收了进来。
降巴法师看着那枚星图,又看了看顾长生,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乎痴迷的神情。
“没错……就是这样……完美的‘引子’……”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枚星图。
但安般若,挡在了他的面前。
“我的条件,还没有完成。”她冷冷地说道,“我要食物,药品,还有……离开这里的工具。”
降巴师的动作,停住了。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安般若,眼中,杀机再现。
但就在这时,那枚悬浮的星图,光芒猛地大盛!
璀璨的金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冰斗!
而在这金光的照耀下,冰斗最深处的、那面原本光滑的冰壁之上,竟缓缓地,浮现出了一幅幅古老的、用不知名的方式烙印在万年玄冰之中的……壁画!
第一幅壁画,画的,正是他们头顶的这片星空。
第二幅壁画,画的,是一座通天彻地的巨门。
第三幅壁画,画的,是一场盛大的献祭。无数的奇珍异兽,被送上祭坛。
而最后一幅壁画上,站在祭坛中央,接受献祭的……
不是某个神明。
也不是某个帝王。
而是一具被无数条锁链捆绑着的、看不清面容的、巨大的人形阴影!
降巴法师看着那幅壁画,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
恐惧。
他终于明白,那部他奉为圭臬的古经上,记载的,不是开启神域的方法。
那是在……释放一头被囚禁的、远古的……
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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