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在晨光中,踏上了东去的征程。
这是一支沉默的队伍。数千人的行军,却没有一丝喧哗,只有沉重的、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以及甲胄与兵器相互碰撞时,发出的细碎金属摩擦声。
他们没有走官道。
崔器选择的,是一条早已废弃的前朝驰道。路面早已被风沙和杂草所覆盖,许多路段甚至已经塌陷,但它的走向,却如同一支利箭,笔直地,指向东方。走这条路,要比走蜿蜒曲折的官道,至少能节省出一天半的行程。
代价,是艰苦。
士卒们的军靴,很快就被坚硬的碎石磨破了。骆驼的蹄子,也被尖锐的石块划出了一道道血口。但没有人抱怨。每个人都只是默默地,跟随着前方那面迎风招展的、绣着金色“归义”二字的大旗。
顾长生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车。他就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和最普通的士卒一样,用双脚,丈量着这片荒芜的土地。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步履,却异常沉稳。
“报——!”
第四日,午后。
当大军行至一片名为“黄羊川”的戈壁地带时,一名“听风营”的斥候,如同离弦之箭般,从远方的地平线上疾驰而来。他的坐骑,是一匹神骏的、有着西域血统的“汗血马”,此刻却口吐白沫,四肢颤抖,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斥候翻身下马,动作却依旧矫健。他单膝跪在顾长生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扁平的铜制水壶。
“天师!前方三十里,‘黑风口’,发现叛军狼骑!人数……不详!但至少在五千以上!”
他的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断断续续,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黑风口”,是这条废弃驰道上,一处无法绕开的、长达十里的狭窄隘口。两侧是陡峭的山壁,中间只有一条仅容三马并行的通道。
这是一个,绝佳的伏击地点。
崔器和石破金立刻围了上来。崔器从斥候手中接过那个铜水壶,拔开塞子,凑到鼻尖闻了闻。
“是马尿味。”他皱起了眉头,“是突厥人的习惯。他们的战马,从小就饮混有少量狼尿的水,性情暴烈,而且能通过嗅闻尿液的气味,来辨别敌我,传递简单的信息。这壶里的味道很新鲜,说明他们是昨天夜里才抵达的。”
他的判断,来自于他在长安做不良帅时,审问过的无数胡人商贩和马贼。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知识,在战场上,却能成为决定生死的关键。
石破金则一把抓起斥候,问道:“看清旗号了吗?是哪一支部队?”
“看……看清了!”斥候喘着粗气,“是一面黑底红字的狼头旗!是……是安庆绪麾下,最精锐的‘曳落河’!”
“曳落河”,在突厥语中,意为“壮士”。安禄山起兵时,便是以范阳的八千曳落河为骨干。这些人,悍不畏死,马术精湛,是叛军中,当之无愧的王牌。
五千曳落河,扼守黑风口。
这是一个,死局。
以归义军现在的状态,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绕道,则至少要多走三天,军粮将彻底耗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顾长生的身上。
顾长生没有看他们,也没有去看地图。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望向了黑风口的方向。
他的双眼,再次变得深邃。
【烛龙之眼】下,物质的世界,再次褪去了伪装。
在他眼中,整个黄羊川戈壁,不再是平面的。大地的深处,一道道粗细不一、颜色各异的能量流,如同潜藏的巨龙,缓缓流淌。这便是“地脉”,是整个世界能量循环的根基。
而那座名为“黑风口”的隘口,正是两条主地脉交汇、碰撞之处。那里的地脉之气,狂暴而混乱,形成了常年不息的罡风。这也是隘口得名的原因。
但是在他的视野里,那两道狂暴的主地脉之间,却存在着一条极其微弱、细如发丝的、呈淡青色的……缝隙。
那是一条,被两侧巨大能量挤压而成的、极其不稳定的能量通道。它深藏在山体岩层的最薄弱处,对于凡人来说,那是一面无法逾越的峭壁。但对于能够看透能量流动的人来说……
那是一条,路。
“石破金。”顾长生开口了,声音平静得,仿佛眼前不是五千精锐狼骑,而是一片可以随意碾过的灌木丛。
“你,率领归义军主力,以及……”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些已经换上了归义军服饰,但脸上依旧带着桀骜的“鹞离卫”,“……和前锋营,正面佯攻。”
石破金一怔。
佯攻?拿什么佯攻?归义军大部分是步卒,骑兵只有康慈商队贡献的那几百匹骆驼和杂马,根本无法与曳落河在开阔地带抗衡。
“我不要你冲锋。”顾长生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我要你,慢。”
“让所有的辅兵,把我们带来的所有备用帐篷、旗帜,全部立起来。让康慈的商队,把所有的骆驼,都牵到阵前。再砍掉附近所有的骆驼刺和红柳,堆在阵前,点燃。”
“声势,要造得越大越好。让对方觉得,我们正在安营扎寨,准备和他们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石破金似懂非懂,但他没有质疑。他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诺!”
顾长生又转向崔器。
“崔器,你带领三百名最精干的士卒,携带所有的‘神臂弓’和‘震元包’,跟我来。”
……
半个时辰后,黑风口以南,十里外的一处山壁下。
顾长生,带着崔器和三百名精挑细选的归义军锐士,站在这里。
眼前,是一面近乎九十度垂直的、高达百丈的赭红色悬崖。崖壁光滑如镜,只有几道浅浅的风蚀痕迹,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天师……”崔器看着这面绝壁,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们……要从这里上去?”
顾长生没有回答。
他只是伸出手,在那冰冷的、粗糙的岩壁上,轻轻抚摸。
在他的【烛龙之眼】中,那条淡青色的、极其微弱的能量通道,就在这片岩壁的内部,蜿蜒向上。
他闭上眼,仔细地感受着那股能量的流动频率,以及它与周围岩石结构之间的共鸣点。
数息之后,他睁开眼。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普通的,在路边随处可见的,鹅卵石。
他将鹅卵石,对着岩壁上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轻轻地,抛了过去。
“啪。”
一声轻响。
鹅卵石撞在岩壁上,没有被弹开,而是……嵌入了进去。仿佛那坚硬的岩石,在那一瞬间,变成了一块柔软的豆腐。
紧接着,以鹅卵石为中心,“咔嚓咔嚓”的声响,不绝于耳。一道道细密的裂缝,如同蛛网般,迅速向四周蔓延。
最后,“轰隆”一声闷响。
一大块直径约一丈的岩石,从崖壁上,脱落了下来,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口里,有向上延伸的、天然形成的石阶。
崔器和三百名士卒,目瞪口呆。
他们看着顾长生,眼神,如同在看一位……真正的神明。
“跟上。”
顾长生没有解释,当先一步,走进了那个洞口。
洞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千万年未曾散去的土腥味。脚下的石阶,湿滑而崎岖。
顾长生,却如履平地。
在他的视野里,那条淡青色的能量流,就是最清晰的路标。
队伍,在死寂的、山腹中的黑暗里,向上攀登了足足一个时辰。所有人的体力,都已接近极限。就在这时,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光。
他们,走出了山腹。
眼前,是一个小小的、位于悬崖半山腰的平台。而平台的正对面,不足五百步的距离,便是黑风口隘道的另一侧山壁。
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隘口的另一端,那五千名曳落河狼骑的营地。
他们果然没有防备侧后方。整个营地,所有的防御设施,都面向石破金佯攻的正面。他们甚至还在营地中央,升起了篝火,烤起了全羊。一股浓郁的肉香,顺着风,飘了过来。
在营地的最后方,一面黑底红字的狼头大旗之下,有一座比其他帐篷都要大上数倍的、用整张狼皮拼接而成的帅帐。
“崔器。”顾长生的声音,在山风中,显得有些缥缈。
“三百‘神臂弓’,三轮齐射。”
“目标,帅帐。”
崔器的眼中,爆出一团精光。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挥手下令。三百名锐士,迅速在狭小的平台上,展开了战斗队形。他们熟练地,将沉重的“神臂弓”架好,用脚踏开弓弦,将一支支闪着寒光的、尾羽鲜艳的破甲箭,搭在了弦上。
“第一队,仰角三十!第二队,三十二!第三队,三十五!”
崔器根据目测的距离和风速,迅速下达了三段式抛射的指令。这种射法,能让箭矢覆盖一片区域,形成无差别的饱和攻击。
“听我号令!”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挥下了手臂。
“放!”
“嘣——!嘣——!嘣——!”
三百张神臂弓,在三个呼吸间,完成了三轮齐射!
近千支破甲箭,如同凭空出现的乌云,带着尖锐的死神呼啸,越过数百步的距离,劈头盖脸地,砸向了那座不可一世的狼皮帅帐!
正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曳落河士卒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彻底打懵了。
他们甚至,都没能看清箭是从哪里射来的。
那座巨大的狼皮帅帐,在一瞬间,就被射成了一个千疮百孔的筛子。凄厉的惨叫声,从帐内传出。
紧接着,第二波打击,到了。
崔器没有选择继续用箭矢,而是下达了一个新的命令。
“震元包!投石索!放!”
数十名臂力过人的士卒,从背后解下特制的投石索。这是一种用牛筋和马鬃编织的工具,可以将重物甩出百步之外。他们将点燃引线的“震元包”,放入投石索的兜囊中,奋力甩出!
数十个拖着火光的“震元包”,划过夜空,如同流星火雨,精准地落入了曳落河大营的中心!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在营地中此起彼伏!硫磺和硝石的烈焰,瞬间点燃了干燥的帐篷和草料!庚金之气四溢,对这些与妖兽为伍的狼骑,造成了额外的精神冲击!
整个曳落河大营,在一瞬间,就陷入了火海与混乱之中。
就在此时,隘口的另一端,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石破金,率领着归义军和“前锋营”,发动了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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