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六扇门内灯火通明。
无双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着墨尘提供的两位调香师的资料，以及今日排查的初步结果。
一位调香师已于月前离京，说是回老家探亲，行踪有待核实；
另一位则坚称从未接触过“彼岸香”的配方，态度虽然有些紧张，但暂时也找不到破绽。
线索似乎又陷入了泥沼。
那神秘的“黑袍客”如同人间蒸发，而“彼岸香”的来源依旧成谜。
就在这时，司徒岸身边的一名亲随悄然来到六扇门，递上了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
凌无双拆开，里面只有寥寥数语，是司徒岸亲笔，字迹沉稳有力：
“香路受阻，可转查锦华堂及赵、刘二人近年经手之重大项目，尤注意账目异常、物料采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岸。”
凌无双握着信纸，眸光闪动。
司徒岸的意思很清楚，“彼岸香”这条线，对方显然已有防备，明面上的追查困难重重。
他让她转而从赵文康和刘明远的职务入手，查他们经手的项目和账目，这与他之前提及的“朝堂格局、利益关联”思路一致。
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八字，更是点明了他的策略——由她凌无双在明处继续高调追查香料线索，吸引幕后黑手的注意力和火力；
而他司徒岸，则利用丞相的职权和便利，在暗处彻查那些可能藏有猫腻的账目与项目。
声东击西！
这是一个大胆而有效的策略。
凌无双不得不承认，在调动资源和把握朝堂脉搏方面，司徒岸远胜于她。
由她这个“愣头青”女捕头在前面冲锋陷阵，符合外界对六扇门办案的认知，不易引起怀疑；而司徒岸在暗中的调查，则能直指可能存在的利益核心。
“好一个声东击西……”凌无双低声自语，指尖在信纸上轻轻敲击。
她明白，自己将是那个暴露在明处的“靶子”，可能会面临更多的危险与阻碍。
但为了破案，这点风险值得。
她立刻行动起来。
次日开始，凌无双一改前两日的低调，变得“咄咄逼人”。
她亲自带着大队捕快，高调地再次搜查凝香斋，虽未找到实质证据，但态度强硬，引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她频繁传唤与两位死者有过接触的中下层官吏、商贾，甚至包括“锦华堂”的几名管事，问话过程毫不留情，营造出一种六扇门正沿着香料和人际两条线全力猛攻的态势。
她还故意放出一些半真半假的风声，比如“已在某处发现关键证物”、“即将锁定重要嫌疑人”等等，搅得京城相关人等人心惶惶。
这些举动，果然吸引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
暗中的视线，似乎都集中到了这位作风强悍的女捕头身上。
几次看似意外的“冲突”和“阻拦”，也都在秦风那神出鬼没的护卫下化险为夷。
凌无双能感觉到，水面下的阻力在增大，但这恰恰说明，她这把“明枪”，有效地吸引了“火力”。
而就在凌无双于明处掀起风浪的同时，司徒岸的行动却在无声无息中进行。
丞相府的书房，深夜。
烛光下，司徒岸并未处理日常政务，面前堆放着的是户部、工部送来的一箱箱陈年卷宗和账册。
这些并非赵文康和刘明远个人的账目，而是他们所在部门近年来经手的一些重大项目的总账，包括漕运改道、边境军屯、皇家园林修缮等等。
直接调取官员私账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但从这些庞大的部门公务账目中寻找异常，同样能发现蛛丝马迹。
司徒岸褪去了平日温润如玉的伪装，眉宇间只剩下冷静与锐利。
他翻阅账册的速度极快，修长的手指划过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数字，眼神专注如同鹰隼。
秦风静立在一旁，如同沉默的影子，偶尔为司徒岸添茶，或者根据他的指令，从堆积如山的卷宗中找出特定年份、特定项目的记录。
“永和八年，江南漕运疏浚款……”
司徒岸指尖停在一处，目光微凝，“账面支出与工部上报的物料采买数量，对不上。
多出了一笔，数额不大，但足够购置一批……特殊的‘香料’原料了。”
他拿起朱笔，在一旁的空白纸上记下。
“永和九年，北境军屯农具补贴……”
他继续翻阅，速度不减，“刘明远当时是具体经办人之一……补贴发放名录与兵部存档的屯田军户名单，有细微出入。
多出来的那几个名字……查一下他们的背景，是否与‘锦华堂’有关联。”
“是。”秦风低声应道，身影一闪，已出门去安排。
时间在寂静的翻阅与偶尔的低声交流中流逝。
窗外月上中天，司徒岸却毫无倦意。
他知道，凌无双在明处承受的压力越大，他这边的时间就越紧迫。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工部一份关于皇陵修缮的物料采买记录上。
那是永和七年的一项工程，赵文康当时还在工部任职，曾参与初期预算审核。
“皇陵石料……采自西山？”
司徒岸眉头紧锁，“西山的石材多为青石，质地松散，根本不适于皇陵主体建筑。
当时核准用西山石料的官员……是赵文康的老师，前工部侍郎，已致仕的李维？”
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不寻常。
皇陵工程，关乎国体，谁敢在石料上以次充好？
而且牵扯到赵文康的恩师？
“秦风。”司徒岸沉声道。
秦风如同鬼魅般再次出现。
“去查永和七年皇陵修缮的最终验收记录，以及，暗中查访当年负责运输西山石料的商队，看看他们背后是谁。
还有，查一查这位李维李大人致仕后的动向，尤其是……他与哪些宗室子弟往来密切。”
“是。”秦风领命，没有丝毫迟疑。
司徒岸靠回椅背，揉了揉眉心。
凌无双查香的路径，指向的是杀人的手段；
而他查账的路径，指向的是杀人的动机。
两条线，一明一暗，正在向着同一个真相汇拢。
赵文康、刘明远，或许并非随机被选中的目标。
他们的死，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参与、或者知晓了某些见不得光的利益勾当，而这些勾当，触动了某个庞大势力的神经，以至于需要被“鬼官”灭口。
而那诡异的“彼岸香”，不过是实施灭口的一种高效且能制造恐慌的工具。
“凌无双……”
司徒岸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她明艳而执拗的脸庞。
将她置于明处，他心中并非毫无波澜。
但这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他只希望，秦风能护她周全，也希望她足够聪明机警，能应对明处的风波。
声东击西的棋局已经布下，接下来，就是看谁能先一步，将军。
（第14章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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