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滞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林克的咆哮与凯洛的沉默如同两道对立的绝壁,将张猛夹在中间,让他几乎窒息。那枚纯白的记忆水晶,悬浮在风暴的中心,依旧散发着恒定而微弱的柔光,对咫尺之外的痛苦挣扎,似乎一无所知。
就在林克因极致的激动而身体微晃,几乎要支撑不住的刹那——
那枚纯白水晶,动了。
不是物理位置的移动,而是其内部那恒定脉动的微光,节奏改变了。
如同沉睡者被噩梦惊扰,那柔和的辉光猛地急促闪烁了一下,随即变得明灭不定,仿佛一颗即将挣脱引力束缚的星辰。光芒的颜色,也从纯粹的乳白,隐隐透出一丝……属于林雪意识本源的、温暖的玄黄色泽。
“怎么回事?!”张猛第一个察觉到异常,惊疑不定地看向水晶。
凯洛的琉璃结晶猛地一震,光芒瞬间聚焦于水晶之上,传递出的意念带着难以置信的震动:“她的意识……正在自主活跃!外部强烈的意识冲突……尤其是林克你的情绪波动……穿透了静滞场……像……像一记强光,惊醒了最深层的沉睡!”
林克所有的愤怒和绝望瞬间冻结在脸上,他猛地扑到稳定场边缘,双手死死抓住场域发生器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声响,眼睛瞪大到极致,死死盯着那枚开始“呼吸”的水晶。
“姐……姐姐?”他声音颤抖,带着无法言喻的恐惧和一丝渺茫的期盼。
水晶的光芒再次剧烈闪烁,这一次,不再是杂乱无章的明灭。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如同穿过漫长寒冬的第一缕春风,温柔而坚定地,同时拂过林克、凯洛和张猛的意识核心。
那意念中,没有完整的语言,只有破碎却鲜明的情感映像:
——林克少年时,在星空下对她许下“我会保护你”的誓言,那张稚嫩却无比认真的脸庞。
——FASt控制室里,她指向浩瀚星图,眼中燃烧着对未知的渴望与探索的决绝。
——神殿核心,意识在撕裂的痛苦中,她“看”到的,是两个世界无数生命在战火与覆写下的哀嚎与挣扎。
——最后,是莱娜化作流光冲向静滞核心时,那无悔的、暗红色的决绝辉光……
这些映像,如同无声的诉说,道尽了她所有的牵挂、理想、痛苦与……觉悟。
紧接着,一道更加清晰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他们都能理解的波动,直接烙印在他们的意识深处:
“我……听到了……”
林克浑身一颤,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愤怒的泪水,而是混合着无尽心痛与了然的悲恸。
那意念继续传来,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与力量:
“哥哥……你的痛苦……我感受到了……”
“但莱娜……元一……还有无数逝去的他们……他们的牺牲……不是为了让我们……永远沉浸在失去的伤痛里……”
水晶的光芒越来越亮,那玄黄色的暖意愈发明显,仿佛沉眠的太阳正在苏醒。
“凯洛……推演的结果……我……也‘看’到了……”
“如果我的存在……还能有意义……”
“如果这缕残火……还能为后来者……照亮一丝前路……阻止更多的……离别……”
意念在此处停顿了一瞬,仿佛那个承载了太多痛苦的意识,正在凝聚最后、也是最强大的力量。
然后,一道无比清晰、斩钉截铁、蕴含着温柔与决绝的最终抉择,如同创世的钟声,在静滞室内轰然回荡:
“那么……这就是我的选择。”
“让我……完成这最后的……连接。”
光芒盛放!
纯白与玄黄交织的光辉,瞬间充满了整个静滞室,温暖、悲壮、仿佛黎明前最黑暗时刻刺破天际的第一缕曙光。
林雪,以自己的意志,选择了苏醒。
不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最终的奉献。
林克看着那璀璨的、仿佛在燃烧自己存在本源的光芒,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他没有再怒吼,没有再反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在那份由至亲之人亲口说出、平静而决绝的意志面前,都化作了无声的、深入骨髓的哀恸与……最终的理解。
他输了。
输给了她的善良,她的勇敢,她那超越了个人生死、拥抱众生的……爱。
他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破碎的、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好。”
张猛别过头,用粗壮的手臂狠狠擦过眼睛,发出一声沉重的、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却又背负上更沉重东西的叹息。
凯洛的琉璃结晶,在那悲壮而温暖的光辉中,沉默地闪耀着,仿佛在向这位即将踏上最终征途的勇士,致以最高的敬意。
苏醒,是为了告别。
抉择,是为了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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