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意志那浩瀚而冰冷的扫荡，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却并非平静，而是一种更深层次、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混乱。
戒律堂内，死寂持续了数息。
随即，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开始扩散。但这一次，扩散开的不是对真相的确认，而是……困惑与自我怀疑。
一位方才还义愤填膺、斥责林嫣然“其心可诛”的年轻弟子，此刻揉了揉额角，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奇怪……我刚才为何如此激动？林师妹她……或许真的有什么苦衷？那留影石，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他身旁的另一人接口道，语气也变得不确定起来：“是啊，仔细想想，林师妹平日待人温和，怎会做出那等事？而且……你们看到她刚才身上的白光了吗？那般圣洁温暖，怎会是心术不正之人能拥有的？”
“对对对！那白光！定是天道感应其冤屈，降下的祥瑞！”
“玄石长老……他会不会才是那个……”
议论的风向，在无形之手的拨弄下，开始发生诡异的偏转。越来越多的人脸上浮现出迷茫，他们皱紧眉头，努力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却发现某些关键的、指向林嫣然罪证的记忆节点，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
而关于林嫣然那怨毒狰狞的咆哮、那歇斯底里的诅咒，在他们的记忆里，竟被悄然替换成了“委屈的辩解”与“无助的哭泣”！关于那枚伪造留影石上精血丹火的痕迹、关于墨渊条理清晰的反驳，记忆也变得支离破碎，逻辑不再连贯。
他们的记忆，被强行篡改了！
天道以一种蛮横而不讲理的方式，并非抹去整个事件，而是精准地“修饰”了关键细节，淡化了林嫣然的恶，强化了她的“无辜”与“受害”，同时模糊、混淆了所有对她不利的证据链！
就连端坐上方的刑律长老，那古板严肃的脸上，此刻也眉头紧锁，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他感觉自己方才做出的“玄石其心可诛”的判断，似乎……有些过于武断了？那留影石……好像也并非全无可疑之处？林嫣然那孩子……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种诡异的念头，但某种无形的力量，却如同蛛网般缠绕着他的思维。
“不……不是这样的！”
一声压抑着痛苦与愤怒的低吼，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是墨渊！
他脸色苍白，额角青筋跳动，双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与其他人不同，他脑海中的记忆无比清晰！林嫣然的恶毒、伪造的证据、天道的干预……一切的一切，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深处，没有丝毫模糊！
是因为他身负前世魔尊的灵魂本质，对这类规则层面的操控有着更强的抗性？还是因为……那枚与苏瑶灵魂绑定的心魔誓符文，如同一个坚固的锚点，稳住了他的认知？
他猛地看向身旁的苏瑶。
苏瑶也正看向他，那双冰封的眼眸中，此刻清晰地倒映着与他同样的震惊、愤怒，以及一丝……冰冷的了然。她显然也未被这记忆篡改所影响！化神期的强大神魂与她那独特的冰魄道痕，让她抵御住了这股无形的侵蚀。
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都明白了对方的处境。
他们是这满堂修士中，唯二保持着清醒的人！
也是唯二，真切体会到了天道那令人绝望的操控之力的人！
墨渊的心沉入了谷底。他看着周围那些面露迷茫、甚至开始对林嫣然流露出同情目光的同门，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真相，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天道只需轻轻拨动规则的琴弦，便能将黑白颠倒，将罪恶粉饰！
“师尊……”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苏瑶没有回应，只是那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要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她缓缓将目光投向那瘫坐在地、此刻正“恰到好处”地低声抽泣、显得无比柔弱可怜的林嫣然身上。
林嫣然似乎完全未察觉到发生在众人身上的记忆篡改，她只是依循着本能，或者说，依循着那天道加持给她的“新剧本”，扮演着一个受了冤屈、楚楚动人的角色。她抬起泪眼，望向刑律长老，声音哽咽：
“刑律长老……嫣然……嫣然真的不知为何会这样……还请长老……为嫣然做主啊……”
她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配合着残留在众人感知中那“圣洁”的余韵，以及被篡改后模糊不清的记忆，竟让她的表演拥有了前所未有的“说服力”！
刑律长老眉头紧锁，看了看“委屈无助”的林嫣然，又看了看面色铁青、眼神锐利得异常的墨渊与苏瑶，一时竟陷入了两难的沉默。
天道的一次干预，一次蛮横的记忆篡改，便将一场已然明朗的公审，拖入了更加晦暗不明、更加危险的泥潭之中。
墨渊与苏瑶，如同两个孤独的守望者，坚守着被强行扭曲的“真实”，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林嫣然，更是那高悬于顶、掌控众生命运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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