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点将台前，初掌虎符
天光未破，夜色最深浓时，整座皇城却已如同苏醒的巨兽，压抑的躁动在宫墙内奔涌。凤清夜那道“即刻点兵”的命令，如同砸入死潭的巨石，激起千层浪。宫灯次第燃亮，脚步声、甲胄碰撞声、低沉的传令声取代了夜的静谧，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烽烟将至的凛冽气息。
凤清夜并未更换那身染血的素衣，赤足踏上一双宫人匆匆奉上的玄色战靴，外罩一件暗绣金凤纹的墨色斗篷，便疾步而出。墨影如影随形，手中捧着的已不是书卷，而是一枚沉甸甸、雕刻着猛虎啸月图的青铜兵符——这是从萧太后宫中紧急起出，号令京畿三大营的凭证！
点将台设在西苑演武场。火把将高台照得亮如白昼，台下黑压压站满了闻讯赶来的将领。有鬓发斑白、眼神锐利的老将，有面色倨傲、身着世家服饰的年轻军官，更多的是面色凝重、气息彪悍的中坚武将。他们看着高台上那道纤细却挺直如枪的身影，看着她身后那煞气凛然的面具护卫，看着她手中那枚象征最高军事指挥权的虎符，眼神复杂，惊疑、审视、不屑、敬畏……种种情绪交织。
无人率先开口，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北境急报的消息已悄然传开，但由这位刚刚“死而复生”、以血腥手段镇压了宫廷政变的废后来主持军务，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一阵急促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一骑黑驹如旋风般冲至台下，马上的将军未等战马停稳便飞身而下，动作矫健利落。他身着玄色铁甲，肩披暗红大氅，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久经沙场的肃杀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正是镇北将军楚凌风。他接到宫中急令，连夜从京郊大营驰归。
楚凌风大步踏上点将台，甲叶铿锵。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凤清夜手中的虎符上，瞳孔微缩，随即才看向她本人。当看清她苍白面容上那双沉静却蕴含着风暴的眼眸，以及她衣襟上未干的血迹时，他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末将楚凌风，奉召！”他抱拳行礼，声音洪亮沙哑，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参见娘娘！北境军情紧急，不知娘娘有何示下？”话语虽合礼数，但那声“娘娘”喊得有些生硬，审视的目光并未离开凤清夜的脸，显然也在评估这位突然掌权的女人。
凤清夜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避让。她缓缓举起那面染血的残破战旗，声音清越，穿透了黎明的寒风，传入台下每一位将领耳中：“楚将军，以及诸位将军！北狄铁骑已破云州外围防线，兵锋直指镇北关！云州守将血战殉国，这是他用命送出的最后军情！”
哗——！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云州乃镇北关门户，云州若失，关隘危矣！将领们脸色骤变，交头接耳，刚才的疑虑瞬间被巨大的危机感取代。
“肃静！”凤清夜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她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军情如火，刻不容缓！本宫受先帝遗诏，临危执掌兵符，非为争权，只为救国！”
她猛地将血旗掷于地上，手指向北方：“北狄欺我新丧，国朝不稳，欲趁火打劫！此战，关乎国运，关乎社稷存亡，更关乎我等身后万千百姓的身家性命！绝非儿戏！”
她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一股悲壮与决绝，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楚凌风盯着地上那面熟悉的、属于他老部下的战旗，眼中瞬间布满血丝，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猛地抬头，看向凤清夜：“娘娘！末将请命！愿即刻率本部兵马，驰援镇北关！必不让胡马踏过雄关一步！”
“准！”凤清夜没有任何犹豫，声音斩钉截铁，“但，不止你一部！”
她上前一步，与楚凌风几乎面对面，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楚将军，本宫要你率三万轻骑，一人双马，携带十日干粮，昼夜兼程，务必在五日内赶到镇北关！你的任务不是决战，是固守待援！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关隘七日！七日内，关在人在！七日后若关破……”她顿了顿，声音冰冷如铁，“你也不必回来了。”
楚凌风浑身一震，眼中闪过震惊。不是因为任务的艰巨，而是因为凤清夜对军务的熟悉和这份果决狠厉的魄力！这绝非一个深宫妇人能有的见识！他猛地抱拳，甲胄作响：“末将遵命！关在人在，关破人亡！”
“好！”凤清夜不再看他，转向台下众将，声音陡然拔高，“骁骑营统领张猛！”
一名络腮胡壮汉出列：“末将在！”
“命你率本部一万五千骑兵，携攻城弩、火油弹，沿官道疾进，限你八日内抵达镇北关外五十里黑风峪设伏，切断狄戎后勤补给！若放一车一粮入狄营，提头来见！”
“末将领命！”张猛吼声如雷。
“神策军都督王敬！”
“末将在！”
“命你统筹京畿三大营剩余兵力，即刻整军，备足粮草军械，三日后作为中军开拔！本宫要看到一支能打仗的雄师，而非一群老爷兵！”
“……末将遵命！”王敬稍一迟疑，但在凤清夜冰冷的目光逼视下，立刻大声应诺。
一道道命令清晰明确，调度有方，甚至考虑到了后勤、伏击、主力推进的层次和时间差，完全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帅在排兵布阵！台下那些原本心存轻视的将领们，脸色从惊疑变为震惊，再从震惊变为肃然，最后只剩下凛然听命的专注。
没有人再怀疑她的资格。那枚虎符在她手中，仿佛真正被赋予了灵魂和力量。
最后，凤清夜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沉静却带着千钧之力：“此战，关乎国运，望诸君同心戮力，共御外侮！有功者，本宫不吝封侯之赏！怯战、畏战、通敌者——”她猛地抽出墨影腰间佩剑，寒光一闪，将面前帅案一角狠狠劈断！
“犹如此案！”
木屑纷飞！杀气凛冽！
所有将领心头巨震，齐刷刷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声响彻云霄，吼声震天：
“末将等谨遵娘娘军令！誓死杀敌！卫我河山！”
声浪滚滚，冲破黎明前的黑暗。
凤清夜立于点将台上，墨色斗篷在渐起的晨风中猎猎舞动，身后是万丈霞光喷薄欲出。她缓缓收剑入鞘，目光越过跪伏的将领，投向遥远北方那片即将被血与火染红的天空。
楚凌风深深看了她一眼，再无一言，转身大步下台，怒吼声如惊雷炸响：“轻骑营！集结——！”
战争的巨轮，在她手中，轰然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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