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宝斋的门脸并不张扬，青砖黛瓦，门楣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笔力遒劲，透着一股沉敛的古意。
然而，此刻门口肃立的四名身着黑色西服、戴着耳麦、目光锐利如鹰隼的精悍保镖，却无声地昭示着，店内正在进行一场非同寻常的会面。
李思远和张一清刚走到巷口，便看到这一幕，脚步不由得放缓。
“看来程老有贵客。”李思远低声道，语气带着一丝凝重和谨慎。
聚宝斋虽名头响亮，但门口直接摆开保镖阵仗的情况，也极为罕见。
两人没有贸然上前，只在巷口稍远处静候。不时看向那扇厚重的、带着铜兽首门环的木门。
——
聚宝斋内，茶香氤氲，与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布置并非极尽奢华，却处处透着主人的品味与底蕴。
博古架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色古物，瓷器温润，青铜肃穆，字画高悬。
空气里是上等沉香与陈年普洱交织的醇厚气息，令人心神宁静。
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着月白色盘扣唐装的老人。
他头发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如同古井深潭，沉淀着智慧与沧桑，正是琉璃厂传奇人物——程文渊，程老。
此刻，程老对面坐着一位年约五十许的中年男子。
他穿着一身剪裁极为考究的深灰色英式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腕间一块低调的铂金腕表。面容方正，气度沉稳，久居上位的威严自然流露，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焦灼与疲惫。
他正是港岛周氏集团掌舵人，商界巨擘——周启明。
“程叔，”周启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急切，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放得很低。
“小女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港岛、星洲、甚至英伦的顶尖专家都束手无策，只说是罕见的‘神经性退行症候群’，病因不明……但您知道，那些……那些‘东西’，又开始缠着她了！整夜惊厥，胡言乱语，人都瘦脱了形……”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恐惧。称呼程文渊为“程叔”，足见两家交情匪浅，渊源深厚。
程文渊静静地听着，指节分明的手指在紫檀木的圈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令人心神安定的笃笃声。
他眼中流露出深切的同情和凝重。
“启明，莫慌。”程老的声音苍老而沉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孩子的事，就是天大的事。你既信得过我这个老头子，我岂能袖手旁观？”
他顿了顿，浑浊却锐利的目光直视周启明：“你上次提及要找一件真正能‘镇邪安神’、蕴含纯阳正气的重宝法器，老头子我这些日子，可是把压箱底的人脉都翻了个遍。”
周启明的呼吸瞬间屏住，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希冀之光，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稻草：“程叔！您……您找到了？！”
程文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起身，走到旁边一个嵌入墙体的、需要复杂密码和指纹双重验证的保险柜前。
他熟练地操作着，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他从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长约尺许、宽约三寸的紫檀木匣。
木匣本身已是价值不菲的古物，包浆莹润。程老将其郑重地放在两人之间的黄花梨木茶桌上。
“此物得来不易，也经过真正懂行的‘高人’反复掌眼、鉴定。”程老的声音带着一丝肃然，他轻轻打开木匣上的黄铜搭扣。
匣内，深红色的丝绒衬垫上，静静躺着一块令牌。
令牌长约一尺，宽三寸，厚约半寸。通体呈现一种深邃古朴的焦黑色，仿佛被烈火焚烧过，但其表面却异常光滑，并非炭化后的酥脆，反而隐隐透出一种金属般内敛的光泽。
最引人注目的，是令牌上天然形成的木纹。在焦黑之中，竟隐隐流动着丝丝缕缕的紫金色雷纹，如同被天雷劈中后烙印下的痕迹！
令牌顶部雕刻着古朴的云纹，正面以极其刚劲凌厉的刀法刻着五个蕴含道韵的古篆大字——“敕召五雷使”！
字迹深陷木中，笔画边缘仿佛还残留着丝丝电弧跳跃的灼热感。背面则刻满了繁复玄奥的雷部符箓，每一笔都如同引动雷霆的轨迹。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它并非张扬霸道，而是一种浩然、纯阳、带着天威般凛然不可侵犯的堂皇正气！仿佛能涤荡一切阴邪污秽，令人心神为之一清，连室内的空气都似乎变得澄澈了几分。
周启明在看到令牌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他并非玄门中人，但身为顶级富豪，接触过太多常人无法想象的层面，自身气场也极为强大。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块令牌散发出的、与他女儿身上那股阴冷邪异气息截然相反的磅礴力量！
那是一种源自天地自然的、至刚至阳的雷霆之威！
“这是……”周启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震撼。
“雷击木。”程文渊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而且是百年桃木心！于庚申年甲子日，雷雨交加之夜，被九天正雷击中而不毁！木心蕴藏了一丝真正的天雷精粹！后由终南山隐世多年的‘雷霄子’道长，亲手雕刻，炼制成此‘五雷号令’！”
他顿了顿，“此物至刚至阳，专克一切阴邪煞气、魑魅魍魉！是真正的镇宅、护身、辟邪的无上法器！寻常的阴煞之物，莫说靠近，便是感应到它的气息，都要魂飞魄散！”
程老的手指虚点着令牌上那流动的紫金色雷纹：“看到这些纹路了吗？这便是天雷烙印，做不得假！也是此令牌威能的核心所在。雷霄子道长耗费心血，以秘法将其活性封存于令牌之中，使之能长久蕴养，遇邪则发！”
周启明听得心潮澎湃，目光死死盯着那令牌，仿佛看到了女儿康复的希望。
他霍然起身，对着程文渊深深一躬：“程叔！大恩不言谢！此物……此物正是救小女性命的关键！请程叔割爱！无论什么代价，我周启明倾家荡产也绝无二话！”
程文渊连忙扶住他：“启明，言重了。孩子要紧。”
他叹了口气，报出一个数字：“此物得来确实不易，老头子我收下它，也花了这个数。”
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万？”周启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西装内袋掏出支票本和一支镶嵌钻石的万宝龙钢笔，刷刷刷几笔，动作快得惊人。
他将一张签好名、盖好章的支票双手奉到程文渊面前。
“程叔，救命之恩，岂是金钱可衡量！这一千万是您的本钱，我周启明感激不尽！这里是两千万，请您务必收下！权当是我周家对您援手之恩的一点心意！日后小女康复，我必携她登门叩谢！”
周启明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推拒的感激和豪气。两千万对他而言不过九牛一毛，但这份心意和急切，却是实打实的。
程文渊看着那张两千万的支票，又看看周启明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知道推辞反而显得生分。
他叹了口气，将支票轻轻放在茶桌上，没有立刻收起，而是郑重地将那盛放着五雷令牌的紫檀木匣合上，轻轻推到周启明面前。
“启明，钱是小事。此物你收好，务必谨慎！回去后，一切听从李玄真李师的安排。”
程文渊仔细叮嘱，仿佛交付的不是一件价值连城的法器，而是一个沉甸甸的生命嘱托。
“明白！明白！程叔您放心！我立刻安排专机，今晚就带此宝回港！”
周启明紧紧抱着那紫檀木匣，如同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手背青筋都因用力而凸起，眼中闪烁着泪光与希望交织的光芒。
“程叔！您就是我周家的再生父母！这份恩情，启明永世不忘！”
他再次深深鞠躬，千恩万谢。
程文渊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眼中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去吧，孩子要紧。若有任何变故，随时联系我。”
周启明重重点头，不再多言，抱着木匣，在程文渊的陪同下，步履匆匆却异常沉稳地向门口走去。
门外的保镖立刻无声地聚拢过来。
就在厚重的木门即将打开之际，程文渊望着周启明焦急的背影，仿佛自语般，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叹了一句：“唉，真正的法器……何其难寻啊……可遇不可求……”
这叹息中，带着对周启明爱女的忧心，也带着对玄门至宝稀缺的感慨。
门开，周启明在一众保镖的簇拥下迅速离开，巷口传来汽车引擎低沉的启动声，很快远去。
巷口，一直静静观察的李思远和张一清，恰好看到了周启明一行人匆匆离去的背影，以及门口重新变得空旷的景象。
李思远低声对张一清道：“刚才那位，好像是港岛的周启明？周氏集团的掌舵人！连他都亲自来求程老……看来所求之物非同小可。”
他心中对程老的能量和聚宝斋的分量，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张一清的目光则在那辆迅速驶离的黑色加长劳斯莱斯上，停留了一瞬。
方才那股从聚宝斋门缝中逸散出的、极其微弱却堂皇霸道的雷霆正气，他敏锐地感知到了一丝。
那气息虽然一闪而逝，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走。”张一清收回目光，声音平静，“该我们了。”
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襟，迈步走向那扇刚刚送走一位巨贾、此刻在黄昏中显得愈发沉静的聚宝斋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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