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门地底，一间石室。
石壁上嵌着发光的萤石，勉强照亮着室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气。
花梦瑶盘膝坐在寒玉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蚕绒毯。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楚天守在一旁，手里捧着一个玉盒，神情专注。
盒中，是那枚从雪国带回的雪魄莲。
莲身莹白，寒气丝丝缕缕地溢出，与花梦瑶周身的轮回镜气息遥相呼应。楚天按照《九荒长生考》中记载的法门，将残碑印记的力量缓缓注入雪魄莲中。
“嗡——”
雪魄莲轻颤，莲心射出一道纯净的白光，没入花梦瑶的眉心。
花梦瑶的睫毛轻轻颤动，眉头蹙起，似乎陷入了某种痛苦的梦境。
“坚持住。”楚天低声说，掌心紧贴着她的后背，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渡过去，稳固她的神魂。
他知道，雪魄莲的净化之力，不仅仅是驱散幽冥魔种那么简单。它更像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花梦瑶尘封记忆的钥匙。
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要她记起来。
记起前世，记起他们之间的一切。
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摆脱过去的阴影，不再是那个被命运捉弄、茫然无措的女子。
随着雪魄莲的力量不断注入，花梦瑶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她的意识，仿佛被拉入了一个深邃的漩涡。
梦境中，是无尽的桃花林。
春日暖阳，花瓣如雨。
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正执着地练剑。他的剑法还很稚嫩，但每一剑都充满了力量与执着。
“楚天，休息一下吧。”
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声传来。
少年回头，看到一个同样白衣胜雪的女子。她眉眼弯弯，带着浅浅的笑意，手中捧着一壶清茶。
是她。
花梦瑶的意识在梦境中浮现，她认出了那个女子，正是前世的自己。
“梦瑶，我总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什么。”白衣少年，也就是前世的楚天，收剑走来，眉头微锁，“我能感觉到，我的血脉里，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别想那么多。”前世的她笑着递过茶水，“无论你是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画面流转。
两人结为道侣，在九荒各地游历。他们曾并肩对抗魔教，也曾携手救助凡人。他们的感情，在一次次出生入死中，愈发深厚。
直到那一天。
血色的黄昏，长生殿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楚天，快走！”前世的她浑身是血，将一枚玉佩塞进他手中，“带着它，去找月神族……他们是唯一能阻止玄黄的人……”
“不！梦瑶，我带你一起走！”前世的楚天抱着重伤的她，眼中满是绝望。
“没用的……这是我的宿命……”她虚弱地笑着，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要好好活着……替我……看看没有长生的世界……”
话音未落，一道漆黑的剑光从天而降，贯穿了她的胸口。
是玄黄。
“不——！”
前世的楚天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却被玄黄一掌击飞。他眼睁睁地看着爱人倒在自己怀里，生机断绝。
“我会让她回来的。”玄黄俯视着他，声音冰冷，“用你的命，或者用这九荒界所有人的命，来换。”
剧痛与绝望中，前世的楚天抱着她的尸体，燃烧神魂，发动了同归于尽的禁术……
“啊！”
现实中的花梦瑶猛地睁开眼睛，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冷汗浸湿了她的额发，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梦瑶！”楚天立刻扶住她，“你醒了？怎么样？”
花梦瑶呆呆地看着他，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还未从那个血色的梦境中归来。
“我……想起了。”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我想起了所有的事。”
她看着楚天，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爱恋，有痛苦，有愧疚，最终都化作了深深的悲伤。
“原来……不是我记错了。”她轻声说，“我们……真的……是道侣。”
楚天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伸出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都过去了。”他柔声道，“都过去了。”
“不，没有过去。”花梦瑶忽然抓住他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你知道玄黄最后对我说了什么吗？”
楚天一愣。
“他说……‘我会让她回来的，用你的命，或者用这九荒界所有人的命，来换’。”花梦瑶一字一句，重复着那句让她坠入深渊的诅咒，“楚天，你的宿命，从一开始，就是用整个九荒，来换我的命。”
她看着他，眼中第一次没有了迷茫，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所以，你不能再守护我了。”她笑了，笑得凄美而悲壮，“这一次，换我来。我要斩断这个宿命，哪怕……魂飞魄散。”
一股磅礴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力量，从她体内爆发出来！
是轮回镜！
她竟然在刚刚恢复记忆，情绪激荡的情况下，引动了轮回镜的力量！
镜光冲天而起，将整个石室照得亮如白昼。强大的灵力波动，瞬间惊动了整个太玄山！
“不好！”楚天脸色大变，他知道，这是轮回镜即将失控的征兆！
花梦瑶的修为远未恢复，强行催动轮回镜，只会让她再次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给我冷静下来！”楚天大喝一声，残碑印记的金光与焚天剑的剑气同时爆发，强行压制住她暴走的灵力。
两股强大的力量在石室中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轰鸣。
“楚天……杀了我……”花梦瑶的眼神开始涣散，嘴角溢出鲜血，“不然……我们会一起死在这里……”
“闭嘴！”楚天双眼赤红，一手压制她的灵力，一手输送着温和的灵力为她梳理经脉，“我说过，我不会再让你死！一次都不行！”
就在这时，石室的石门被猛地推开。
一名太玄门的长老站在门口，脸色惊骇地看着眼前这毁天灭地的一幕。
“楚……楚渊！你干了什么！灵力波动惊动了掌门！”
楚天心中一沉。
他知道，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花梦瑶的状态极不稳定，而他也暴露了实力。
他看了一眼怀中气息奄奄的花梦瑶，又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长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没有回答，只是揽住花梦瑶，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撞碎石门，冲出了地牢！
太玄山，云海峰顶。
月天姬独立于悬崖边，白衣胜雪，青丝如瀑。她遥望着远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一道流光从山下冲天而起，稳稳地落在她面前。
是楚天，怀中抱着昏迷的花梦瑶。
“她……”月天姬看着花梦瑶苍白的脸色，眉头微蹙。
“她的记忆恢复了。”楚天沉声道，将发生的一切简要说了一遍。
月天姬静静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是这样。”她轻叹一声，“前世的因果，终究还是要了结。”
她伸出手，探了探花梦瑶的脉搏，随即摇了摇头：“轮回镜的反噬太严重，以她现在的状态，撑不了多久。必须立刻找到净化之法。”
“我已经吞噬了雪无情残魂里的幽冥煞气，觉醒了净化能力。”楚天道，“但还不够。我需要更强的力量，或者说，一个契机。”
月天姬看着他，眼神复杂：“你准备怎么做？”
“我要去见玄黄。”楚天一字一顿，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他既然用这个宿命来折磨我们，那我就亲手斩断它。我要当面问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月天姬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或许不用去见他。”
“嗯？”
“玄黄的目标，从来不只是你。”月天姬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南方，“他在等一个更大的局。一个……能将所有反抗力量，连同九荒界的根基，一并抹去的局。”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来自月神族的密报。
“就在你与花梦瑶在雪国遭遇袭击的同时，幽冥教总坛也遭到了袭击。出手的，是玄黄座下最精锐的‘蚀日卫’。”
“他们抢走了一件东西。”月天姬的声音变得凝重，“一件能沟通九荒地脉，强行抽取所有生灵生机的东西。”
楚天接过密报，只看了一眼，瞳孔便骤然收缩。
那是一枚黑色的种子。
“‘万枯之种’。”月天姬缓缓说道，“将它种下，九荒界的所有生机，都会被它汲取，化为滋养源界的养料。届时，玄黄将获得源源不绝的力量，而我们……连同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灵，都将变成枯槁的亡魂。”
“他要用整个九荒，来为他开启源界之门，献祭！”
楚天瞬间明白了。
玄黄根本没指望花梦瑶的生死能困住他。
从一开始，他就在布这个局。
利用太玄门的内乱，利用雪无情，利用花梦瑶的宿命……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无暇去阻止真正的阴谋。
而这个阴谋，足以毁灭整个九荒。
“这个局……有破解之法吗？”楚天沉声问，心中的怒火与杀意，前所未有的高涨。
月天姬看着他，缓缓道：“有。在月神遗迹的最深处，有一件神器，名为‘月冕’。它可以净化万枯之种的污染，甚至……能暂时封锁源界通道。”
“但是，”她话锋一转，“月冕需要九种不同的本命精血才能开启。其中，便有你的破界血脉，和……花梦瑶的轮回镜之血。”
楚天瞬间了然。
这是一个赌局。
要么，花梦瑶在净化过程中油尽灯枯而死。
要么，他们一起去取月冕，直面玄黄的最终杀局。
无论哪条路，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告诉我，月神遗迹怎么走。”楚天将密报收起，目光坚定如铁。
他看着怀中依旧昏迷的花梦瑶，轻声道：“这一次，宿命，由我们来改写。”
月天姬看着他，良久，点了点头。
“我带你去。”
两人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一个为了守护，一个为了赎罪。
他们并肩站着，望着南方连绵起伏的群山。
一场席卷整个九荒的风暴，已然拉开了序幕。
而他们，正立于风暴之眼。
（第二卷 第25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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