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痕天的魔篁圃，晨雾裹着深玄的竹影，把晨光滤得淡如墨。墨竹的竹干泛着冷冽的光，竹尖垂着的露水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晕开细小的墨色水渍——那是魔气浸过的痕迹，浅紫的微光在水渍里转瞬即逝。云缥筱蹲在竹下，手里握着根掏空的墨竹管，管尾缠着淡紫魔篁丝，正屏住呼吸，指尖泛白地攥着管身，小心翼翼地接竹露。
“魔尊，您慢点接！别让周身的魔气浸进去！”文瑶蹲在旁边，手里捧着个竹编小篮，里面垫着干净的竹纸，放着三个素白竹盏，“云渺宗的仙尊喝不惯魔气，您要是没控住，这茶就毁了！”
文烈站在稍远的地方，手里举着块挡雾的竹板，眉头皱成了疙瘩：“是啊魔尊！上次您给赤小炎送墨竹果，沾了点魔气，他吃了拉了三天肚子，赤焰君追着您打了半座山，您忘了？”
云缥筱没说话，只是调整着墨竹管的角度，周身的魔气刻意收敛，却不知常年浸在魔篁圃的她，连指尖都带着淡淡的魔息，早已浸了竹管。竹露顺着墨竹管，滴进竹盏里，泛着极淡的紫芒，那是魔气与晨露交融的颜色，清冽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冷。
她接满三盏，小心翼翼地盖好盏盖，放进竹篮里，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竹露的魂。“不会混太多。”她的声音没起伏，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郑重，指尖还在轻轻摩挲着盏盖，“我试过三次了。”
文瑶凑过去看了看，竹露里的紫芒是淡了些，却还是能看出魔气，心里暗暗着急，却没敢说——上次反驳魔尊，被她拉着练了三个时辰剑，胳膊酸得连墨竹果都捏不住。
赶回云渺宗时，辰光刚过巳时。竹庭里的月纹竹，叶尖的晨露还没干，阳光透过叶隙，在石桌上织出碎银般的影，竹香清润，漫在空气里。君青筠已经在竹庭等候，穿着素白仙袍，腰间挂着那把墨竹小剑，淡紫与素白的剑穗缠在一起，风一吹就轻轻晃，扫过她的手背，凉得她指尖弯了弯。
“来了。”君青筠笑着迎上来，目光落在云缥筱手里的竹篮上，眼里带着好奇，“这是……给我的？”
“竹露茶。”云缥筱把竹篮放在石桌上，打开盏盖，一股清冽的竹香混着淡淡的魔气飘了出来，像山涧清泉里掺了点墨，“魔篁圃的竹露，比你这里的甜。”她拿起一盏，双手递到君青筠面前，眼神里带着点直白的期待，像等着被师父夸奖的孩童，连呼吸都放轻了。
君青筠接过竹盏，指尖触到微凉的盏壁，竹露里的浅紫微光晃了晃，她心里微微一动——这是魔气的颜色，却被她处理得极淡，显然是费了心思。她端起竹盏，抿了一口。
茶刚入口，一股清冽的涩味就涌了上来，混着淡淡的苦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魔气在舌尖划开，像吞了片未熟的墨竹叶，比药还难喝。君青筠的眉头下意识皱了皱，却立刻松开，强忍着舌尖的涩意，嘴角弯起浅淡的笑，点了点头：“好喝，比我这里的竹露更清冽，有股特别的味道。”
云缥筱的眼睛亮了亮，像被点亮的星，拿起另一盏，自己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还带着点魔气的凉，她皱紧眉头，把茶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口，才发现不是自己味觉出了问题——是茶真的难喝。她看向君青筠，见她正端着竹盏，小口小口地喝，眉头虽没皱，却能看出她吞咽时的勉强，喉结轻轻动了动。
“不好喝。”云缥筱的声音低了些，手里的竹盏放在石桌上，发出“嗒”的轻响，带着点失落。她知道自己搞砸了，心里那点期待瞬间消失，空落落的，还带着点说不出的难受——这是她第一次在“打架”之外，有这样的感觉，像心里被竹屑扎了，涩得慌，连指尖都没了力气。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到旁边的竹下，蹲了下来，后背靠着粗竹干，肩膀微微垮着，双手抱膝。玄铁剑放在脚边，剑穗的淡紫魔篁丝垂在地上，沾了点灰尘，她却没在意，只是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竹下的泥土，把土块捏得粉碎，指腹沾了泥也没察觉。
文瑶在后面急得跳脚，对着文烈小声说：“完了完了，魔尊生闷气了！我就说别让她自己煮茶，她连魔气都控制不好，现在好了，搞砸了！”
文烈也小声附和：“怎么办？要不我去买点糖糕来，甜的能让人开心点，上次魔尊吃了文瑶做的桂花糖糕，就没那么气了！”他说着，摸出怀里的钱袋，就要往山下跑。
“不用。”文瑶拉住他，从袖里摸出块用油纸包着的糖糕，“我早有准备，这是我昨天给仙尊准备的，现在正好用得上。”她把糖糕递给离湘，“离湘师姐，麻烦你给仙尊，让仙尊递给魔尊，她听仙尊的话，别人说没用。”
离湘接过糖糕，点了点头，走到君青筠身边，把糖糕递过去，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君青筠笑着接过糖糕，走到竹下，蹲得与云缥筱平视，手里捏着糖糕，轻轻晃了晃，声音软得像竹露：“尝尝这个，甜的，能压掉茶的涩味。”
云缥筱抬起头，眼睛里没了之前的期待，只剩下茫然和失落，像只被雨淋了的幼兽。她看着君青筠手里的糖糕，又看了看她带着笑意的脸，那笑意暖得像阳光，驱散了点心里的涩，她伸出手，接过糖糕，咬了一口。
甜腻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桂花的香混着糯米的软，压过了舌尖残留的苦涩，像晨雾被阳光驱散。云缥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她慢慢嚼着糖糕，心里那点涩得慌的感觉，也淡了些。她看向君青筠，见她正笑着看着自己，耳尖泛红，像晨雾里的竹瓣，好看得很。
“甜。”云缥筱的声音轻了些，又咬了一口糖糕，嘴角沾了点糕粉，“比茶甜。”
“嗯。”君青筠点头，伸手替她拂去嘴角的糕粉，指尖触到她的脸颊，温温的，“魔篁圃的竹露带着魔气，你能处理得这么淡，已经很厉害了。”她顿了顿，补充道，“下次我教你煮茶，用云渺宗的竹露，再加点桂花，就能煮出甜的了。”
云缥筱的眼睛亮了亮，像被点亮的灯，点了点头：“好。”心里的失落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满满的期待——期待下次和君青筠一起煮茶，期待能煮出真正甜的竹露，让她喝得眉眼弯弯，不再强装勉强。
竹庭外，离天和几个小弟子正偷偷看着。小弟子好奇地问：“离天师兄，仙尊手里的糖糕是什么味道的？魔尊吃了好像不生气了，眼睛都亮了。”
离天笑了笑，摇了摇头：“是甜的，能让人开心的味道。”他想起刚才君青筠喝茶时的表情，强忍着苦涩，却还是笑着说好喝，心里暗暗叹气——这仙尊，是真的纵容魔尊，连这么难喝的茶都能咽下去，还反过来安慰她。
另一个小弟子忍不住，偷偷走到石桌旁，拿起云缥筱没喝完的竹盏，喝了一口。“噗——”他立刻把茶吐了出来，皱着眉头，一脸痛苦，“这是什么啊？比药还苦！还有点魔气，辣嗓子！魔尊怎么会觉得甜？”
云缥筱听见声音，转头看了看，见小弟子一脸痛苦的样子，心里又有点涩，把手里剩下的半块糖糕递了过去：“给你，甜的。”
小弟子接过糖糕，咬了一口，甜意瞬间驱散了嘴里的苦涩，他点了点头，对着云缥筱笑了：“谢谢魔尊！这糖糕真甜！比您的茶好喝多了！”
君青筠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眼角的笑意像漾开的涟漪。她站起身，走到石桌旁，把剩下的两盏茶倒在竹下，浇在泥土里：“魔篁圃的竹露虽然难喝，却是你费了心思接的，浇在竹下，让竹子长得更旺，也算没浪费。”
云缥筱也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看着竹下的泥土，点了点头：“下次，我给你接没有魔气的竹露，不苦。”
“好。”君青筠点头，从腰间取下那把墨竹小剑，递到云缥筱面前，剑鞘上的“打”字歪歪扭扭，却泛着温润的光，“这把小剑，你帮我刻个‘甜’字吧，下次煮出甜茶，就用它来舀。”
云缥筱接过小剑，指尖摩挲着剑鞘上的“打”字，点了点头：“好，让文瑶刻，刻得比‘打’字好看，比你袖口的竹纹还整齐。”
文瑶在后面连忙点头，拍着胸脯：“没问题魔尊！这次我一定刻得工工整整，用最细的刀，保证让仙尊满意！”
日头渐高，阳光洒满竹庭，月纹竹的影在青石板上晃，像铺了层碎银。云缥筱手里拿着小剑，心里想着下次煮茶的场景，想着君青筠笑着喝甜茶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指尖把剑鞘攥得温热。君青筠看着她的样子，手里的糖糕还有一块，递到她面前：“再吃一块，甜的，攒点甜意，下次煮茶就顺了。”
云缥筱接过糖糕，咬了一口，甜意在嘴里散开，心里也暖烘烘的。她知道，这甜不仅是糖糕的甜，还有君青筠的温柔，像晨雾里的竹，悄悄缠上了她的心头，让她无七情的世界里，第一次有了“甜”的味道，有了“期待”的执念。
竹庭里的竹香还在飘，混着糖糕的甜，还有淡淡的魔气，像一首独特的曲子，诉说着一份懵懂又纯粹的情愫。云缥筱手里的小剑，剑鞘上的“打”字还歪歪扭扭，却已经被她攥得温热——下次，等刻上“甜”字，等煮出甜茶，这份藏在涩味里的暖，定会像竹子一样，在心里扎根，慢慢长成藏不住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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