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带着皇后的“好意”铩羽而归，静思苑的门锁落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宣告苏晚最后的抉择。她没有投向任何一方，而是选择了一条更为孤绝的路——依靠自己，还有体内那缕微弱的残魂指引。
白日里，那两名宫女依旧寸步不离，沉默得如同哑巴。送来的饭食比在紫宸殿时更加粗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适的气味，苏晚只略略沾唇便放下。她不敢确定这里面是否被加了别的“料”。在这座吃人的宫殿里，任何疏忽都可能致命。
她大部分时间都靠在窗边的榻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将所有心神都用于沟通、温养晚阳的残魂。那缕魂火在她的努力下，似乎稳定了些许，不再像最初那般摇曳欲熄。它传递出的情绪依旧是悲伤与不甘为主，但那种指向南方的牵引感，却愈发清晰坚定，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持续呼唤着它。
钦天监……玄寂的地盘。龙潭虎穴，但也是唯一可能藏有生机的地方。
如何过去？硬闯是自寻死路。她需要一个合理的、无法被拒绝的理由，踏入那片禁地。
机会，往往潜藏在危机之中。
午后，天空再次阴沉下来，闷雷滚动，一场秋雨似乎即将来临。空气变得粘稠而压抑。
殿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似乎有人在低声交谈。片刻后，殿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送膳的宫女，而是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秦尚宫。
她依旧穿着那身淡紫色尚宫服制，神色却比上次在紫宸殿送书时凝重了许多。她挥手示意那两名宫女退至殿外等候，然后关上了殿门。
“晚妃娘娘。”秦尚宫屈膝行礼，目光快速扫过苏晚苍白却平静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秦尚宫？”苏晚坐直身体，有些意外。这位掌管文书典籍的女官，立场一直暧昧不明。上次她送来暗藏玄机的“前朝笔记”，这次前来，又是为何？
“娘娘在此处……可还安好？”秦尚宫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试探。
“阶下之囚，何谈安好。”苏晚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秦尚宫沉默了一下，走上前几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瓷瓶，轻轻放在苏晚手边的矮几上。
“此乃太医院秘制的清心丸，对安神定惊略有裨益。”她说道，目光却意有所指地看着苏晚，“陆太医……他暂时无事，已被陛下遣回太医院闭门思过。”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陆清安还活着！而且谢无妄似乎并未重罚他？是因为玄寂介入？还是谢无妄在“狂澜”发作后，遗忘了部分细节？
她不动声色地拿起瓷瓶，拔开塞子嗅了嗅，是一股清冽的草药气味，似乎并无异常。“多谢尚宫，也……多谢陆太医挂念。”
秦尚宫看着她收起瓷瓶，才继续低声道：“娘娘，有些路，一旦踏上，便难回头。皇后娘娘那边……您拒绝了，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苏晚抬眼看她：“尚宫今日前来，不只是为了送药和提醒吧？”
秦尚宫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而坦诚：“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娘娘，您可知，您如今已是各方瞩目的焦点。皇后欲除之而后快，国师……对您志在必得。陛下他……心思难测。您孤立无援，处境堪忧。”
“所以？”苏晚静静地看着她。
“所以，娘娘需要盟友。”秦尚宫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一个能在暗中，为您提供些许便利，传递些许消息的盟友。”
苏晚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尚宫想与本宫联盟？凭什么？又想要什么？”
“凭奴婢在宫中经营多年的人脉，凭奴婢能接触到的一些……不为人知的档案讯息。”秦尚宫目光灼灼，“至于想要什么……奴婢只希望，若娘娘日后真有拨云见日之时，能记得今日雪中送炭之情，保奴婢与……陆太医一个平安。”
她提到了陆清安！她果然与陆清安关系匪浅！是为了报答陆清安师父的恩情？还是另有渊源？
苏晚沉吟片刻。秦尚宫的提议极具诱惑力。一个隐藏在宫中的盟友，确实是她目前最需要的。但风险同样巨大，一旦秦尚宫是双重间谍，或者另有所图，她将万劫不复。
“本宫如何信你？”苏晚直视着她的眼睛。
秦尚宫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块半旧的、边缘有些磨损的桃木符，上面刻着模糊的符文，透着一股淡淡的香火气。“此物，是陆太医的师父，前任太医院院正林大人之物。林大人于奴婢有救命之恩。他失踪前，曾嘱托奴婢，若有可能，照拂陆太医一二。”
前任太医院院正林大人？失踪？苏晚捕捉到这些关键词。这与陆清安之前提到的“师父”对上了！
她接过桃木符，指尖触碰到符文的瞬间，体内那缕晚阳的残魂，竟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这符……与晚阳有关？！
苏晚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将桃木符握在手中，感受着那丝微弱的共鸣。她抬头看向秦尚宫，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你想如何合作？”
秦尚宫见她态度转变，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立刻道：“眼下便有一事。三日后，是宫中例行祭祀先祖之期。按旧例，需由钦天监主持，于观星台设坛祈福。届时，国师大人必在场。而祭祀所用部分礼器、典籍，需从奴婢掌管的库房中调取……”
苏晚的心脏骤然收紧！祭祀！观星台！那是接近钦天监的绝佳机会！
“娘娘，”秦尚宫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奴婢可以安排，让您混入运送物件的宫人之中，进入观星台范围。但之后如何……能否找到您想找的东西，能否……活着出来，就要看娘娘自己的造化了。”
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或许能揭开谜底，找到生路；赌输了，便是擅闯禁地，死无葬身之地！
苏晚握紧了手中的桃木符，灵魂深处那指向南方的牵引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她看着秦尚宫眼中那混合着担忧与期待的目光，缓缓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掷地有声。
秦尚宫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地叮嘱：“此事万分凶险，娘娘务必谨慎！三日后辰时，会有人来接应您。在此之前，请务必……保重。”
她不再多言，深深看了苏晚一眼，便转身匆匆离去，如同从未出现过。
殿内重归寂静。
苏晚摊开手掌，看着那枚看似普通的桃木符。它为何会引起晚阳残魂的共鸣？那位失踪的林院正，与晚阳，与玄寂，又有着怎样的关联？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了三日后的祭祀。
窗外，一声惊雷炸响，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苏晚望向南方那被雨幕笼罩的、钦天监的方向，眼神冰冷而锐利。
龙潭虎穴，她也要去闯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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