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光线，密不透风的墙，挣扎的嘶哑，暗处的无目之线。
明黄的衣袍拖在地上，而立之年的大启帝蹲下了身，衣摆混着血污，他直视那双残缺的双眼，熟悉的脸，让埋藏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冲击心灵。
心中的恶心感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杀死眼前的女人，又想要懦弱地后退。
“三日之后的夜宴，朕想他们都会来的，镇国公府需要一个进攻的理由，朕何尝不需要一个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大启帝缓缓开口，手慢慢抚上了眼前女人的脸，掌下的疤痕让他有些恍惚。
女人偏头躲开，锁链穿透肩胛骨，微微一动就是疼痛万分。
“容雪，你为什么要阻拦朕呢？”
如果你对所有视而不见，容家也不会就此灭门。
大启帝想。
干涸的嘴唇张了张，嘴上泛着血丝，紧紧地贴在嘴唇上，没有一丝声响。
嗬嗬的声音嘶哑又难听，大启帝像是没有听到般，自顾自的说下去。
“其实，朕早就想毁了大启了，可朕答应了她，要成为一个好皇帝。”
大启帝直起了身，目光扫过黑暗中的牢笼，带着病态的笑意，似是癫狂。
“至少，表面上，朕做到了。”
大启帝拍了拍容雪的肩膀，像是夸赞:“你是朕的将军，是大启第一位女将军，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为什么还要企图救其他人呢？
“容月姿色不错，想必在那里也可以谋得一条生路。”
高高在上的语气，他觉得这是一种荣幸，来自帝王的嘉奖。
容雪忽然剧烈挣扎起来，空洞的双目紧紧盯着前方，喉咙里是低低的嘶吼。
“容月很聪明，也多亏了这份聪明，才让他顺利地将朕的几个敌人连接在一起。”
“你知道吗？听到你的消息后，他们有多么愤怒，容雪，这也是你仅剩的价值了。”
成为一个人质。
机括声结束了这场闹剧，大启帝神情不悦，凌厉的目光落在来人身上。
“陛下。”
皇后低垂着眉，眼神自始至终都落在脚间。
大启帝对这副顺从的模样很是受用，再怎么说，皇后也是先帝钦定，他自然会给她几分薄面。
前提是，她永远听话。
容雪的嘶吼声渐渐平歇，她似乎累了。
“皇后，怎么来这了？”
皇后温和地笑笑，“陛下说的对，惊觉司是个好地方，之前是臣妾错了。”
大启帝像是很满意她的回答，抬步走至她的面前。
“皇后，是真的听话了吗？”
脖颈被掐住，窒息的感觉让皇后有些痛苦，脸色隐隐泛青，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了面色的痛苦。
“陛下说笑了，臣妾怎么会不听话呢？”柔荑抓住了脖颈上的手，猫儿似的力量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眼见面前的人脸色越来越紫，大启帝终归还是顾念着她身后的家族，松开了手。
皇后踉跄了两步，眼见就要往地上倒去，却被人拉住了手，扯进怀里。
很浓的龙诞香，对皇后来说，却是致命的毒药，呼吸都因此迟缓。
“皇后，外面太危险了，你就待在这里吧。”
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髻，像是恩爱的夫妻。
无味的药粉被撒在了身后，皇后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紧接着意识模糊。
眼前的人影重重，他留着她的命，不仅仅是因为先帝的遗令，更是因为她是他最好的挡箭牌。
无论是身后的家世，还是她本身软弱的性格，这一切都成为了他将她当做棋子的理由。
大启需要皇后坐镇，而且这个皇后还是先帝钦定的，没有人会质疑先帝的眼光。
眼神有些涣散，黑暗笼罩。
大启帝就任由她倒在地上，待事情过后，还需要皇后出面解决一些疑惑。
简单点说，就是一个替罪羊。
大启帝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输，毕竟这群人还在他的手里。
人一旦有了牵挂，就是有了弱点。
大启帝早就体会过了。
暗室的门被关上，那道明黄的身影离去，徒留一室黑暗。
过了许久，衣物的轻微声响在黑暗中响起，一双灵动的眸子悄然睁开，她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钥匙。
三日后的夜宴是大启帝如今的关注点，皇后猜这几日他应当会忙着排兵布阵，钥匙暂时的丢失，他是不会发现的。
如果被发现了，其实也不过是死而已……
皇后头重脚轻地从地上爬起，摇摇晃晃的摸索着前进。
暗室里寂静的可怕，她能听到很多呼吸声，却没有一个是能跟她说话的。
“哗啦啦——”
有人在指引她前进的方向。
“容雪……”
皇后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嘴里不断地溢出一丝鲜血，尖锐的疼痛感加上提前服用的舒缓药，她还能再保持一段时间的清醒。
“哗啦啦——”
锁链再次响起，皇后定了定神，寻着声音的方向，磕磕绊绊地往前走。
舒缓药是一个神秘人给的，由她的婢女小桃偷偷送进来的。
副作用便是清醒过后的长时间虚弱，手脚无力，只有迟缓的思维可以感知万物。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有些耗尽了……
“容……雪……”
发声对她来说似乎都变得无比艰难，她记得明明没有多长的路，可现在却走不到边。
“这……”
破碎的嗓音实在谈不上好听，几乎轻不可闻，但皇后听见了。
容雪练武多年，对声音极其敏感，所以才能感知到皇后的位置。
她能听到步摇的摇晃声，腰间的玉珏轻微的碰撞声，失去了眼睛，一切的声音都被无尽放大。
皇后终于摸到了铁链，冰冷的触感让她冻得一激灵，她缓缓瘫倒在地，细弱的手指抓住铁链，企图唤醒摇摇欲坠的神智。
钥匙被塞到了容雪的手中，黑暗中，她对着空洞的双目，轻柔开口:“见机行事。”
现在并不是逃跑的时候，她们的情况也没法逃出去。
机括声再次旋转，容雪在一瞬间绷紧了身体，但皇后却笑了。
小桃快步而来，将皇后扶在一边。
钥匙被小桃拓印了一份，又重新还给容雪。
皇后早已昏迷。
小桃走了，黑暗一如既往，只不过这次，她有了回去的希望。
空洞的双眼漫无目的搜寻，她听不到步摇的声音了，只能大概的知道她的位置。
蒙蒙的黑暗，一群被围困的鸟，终于再次勇敢地张开了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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