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开始降临，赵虎带人走在鬼岛的街道上，咸腥的海风卷着湿冷的寒意，扑打在他们的脸上。
街道两边显的十分的萧条，除离开之前看门的两个官差，再加上之前出现的一对爷孙俩，周围都看不到什么人影，即便是有也是步履匆匆的，毫无生机可言。
而所谓的县衙，不过是一座比周围渔家棚屋稍大些、墙皮剥落更严重的破旧院落。
门楣上那块写着“鬼岛县衙”的木匾，被海风侵蚀得字迹模糊，摇摇欲坠。
赵虎大步走了进去。堂内阴暗潮湿，一股霉味混合着劣质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只有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官袍、干瘦如柴的老吏，正伏在积满灰尘的案牍上打盹。
被脚步声惊醒，老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赵虎这一行人的打扮，尤其是他腰间那代表官差的腰牌后，才慢吞吞地站起身，脸上堆起麻木笑容。
“这位头爷，是来给新到的流人上户籍？”老吏的声音沙哑，像是被海盐渍过。
赵虎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公文递了过去：“正是，劳烦老先生登记造册，一共三十人。”
老吏接过公文，只是粗略扫了一眼，便放在一旁，转而拿出一张边缘卷曲、绘制简陋的岛屿地图，铺在案上。
“头爷，按规矩，上户籍也得给他们划个落脚的地界。咱这鬼岛，说是个县，实则就是个大海里孤零零的岛子，”他用枯瘦的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瞧，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分了三块地界，算是三个村吧。”
赵虎凑近看去。
地图上，岛屿的轮廓像一只畸形的海兽。
老吏的手指先点向岛屿最深处、紧挨着几座陡峭荒山的一小片区域：“这儿，叫‘山阴村’。地薄得厉害，石头比土多，撒把种子下去，连芽都懒得冒。如今就剩三户人家死撑着。”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地介绍起那三户人家：“一户是姓王的兄弟俩，算是村里唯一的青壮劳力；另一户是个寡妇，带着个半大的娃；还有一户，是个早年摔瘸了腿的孤老汉。加起来，还没头爷您带来的人多。”
接着，手指移向岛屿左右两侧临海的地方。
“这两边，稍微活泛些。左边这个，叫‘左渔村’，大概有三十来户；右边这个，‘右舢村’，二十多户人家。好歹靠着海，偶尔能有那么一两条不怕死、或者图便宜的外海商船，过来换点盐巴、糙布，日子嘛，总归是饿不死。”
老吏抬眼看了看赵虎，又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门外站着的众人：“岛上的人，十有八九，祖上都是跟各位带来的好汉一样，是‘上面’发配来的。年头久了，也就成了‘本地人’。”
赵虎沉默地听着，目光在地图上三个名字之间游移。
山阴村，听名字就透着一股子阴冷和贫瘠，那三户老弱病残，如今这么多人过去，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而左右两个渔村，虽说靠海，或许能寻些鱼虾海菜果腹，但突然涌入这么多陌生面孔，势必会争夺本就不多的生存资源，冲突可想而知。
若是换做旁人而言，这哪里是选择落脚地，分明是在选择一种死法。
是慢慢饿死在山里，还是可能很快在争斗中被打死，或者淹死在海里。
老吏和旁边的几个衙役都安静下来，等着赵虎的决定。
这种场面他们见过不止一次，通常官差头头会图省事，要么随便一指，要么干脆扔给县衙分配。
赵虎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转身走出县衙大门，换个问题还是交给他主子来做决定就好，而且他觉得有楚夫人在，肯定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白家和王家根本就不担心，他们早就打算好了，反正楚家去哪边他们就跟着去哪。、
至于孙家、蒋氏和孙昊、还有李家和剩下的几个散户就让他们自己考虑好了。
他回头对跟出来的老吏和衙役们说道：“户籍，照常上。至于去哪个村……”
他顿了顿，抬手指向面前的众人说：“让他们自己选吧。”
这话一出，老吏和衙役们愣住了，显然觉得这决定太过匪夷所思。
让还能让犯人自己选？这不合规矩，也从无先例。
而且这些老吏和衙役他们很奇怪，这些人真的是从京城来的吗？
他们首先看到的是楚修明，他这么大的一个身躯站在人群中极其的吸睛，不仅是因为他的长相出众，更要紧的是他那一身的气质。
看样子带头的这个赵虎和其他流浪犯人对此人的态度都是毕恭毕敬的，还有他身边站着的一个美貌女子，就算是天色暗下来了也无法挡住她的那个独特的气质。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仿佛就是天生一对，在看看他们两个周围的人，虽然都是一群女眷，看起来也没有长途跋涉的艰辛样子啊，每个人就是穿的破了些，而且感觉不到她们身上有一丝的寒冷。
剩下的这些流浪犯人的状态也是极好的，以前到了这个地方的人都是风尘仆仆的，眼睛里面没有一点希望。
包括他们这些人在这个地方待久了都感觉不到什么活力了，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一辈子都踏不出去的鬼地方，已经渐渐消磨了他们曾经的斗志。
赵虎才不管这些人怎么看的，他现在只想早点交代完成，让人赶紧安排住下，晚上说不定还能蹭一顿夫人的晚餐呢，不然明天他们启程回京之后可就再也吃不到好东西了。
他提高了音量，将鬼岛三个村的情况原原本本，不加修饰地说了出来。
“……情况就是如此。”
赵虎最后说道，“前路是绝路，但绝路也分几条。是去山阴村刨石头地，还是去渔村碰碰运气，你们自个儿商量，自个儿定夺。选好了，来报给我便是。”
说完，他退后几步，抱臂靠在县衙门口那斑驳的墙壁上，不再言语。
众人听他说完之后陷入深思中，林晚也在暗暗考虑，左右两边靠海适合贸易往来，但是要说防守的绝佳位置肯定是山阴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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