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微弱的求救意念，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陆清玄（其意识体）近乎枯竭的感知中荡开一圈涟漪。在这片由废弃代码和破碎信息构成的数据垃圾场里，竟然存在着一个拥有清醒自我意识的囚徒？
这太不寻常了。盖亚文明的数据网络，以其绝对的理性和秩序着称，怎么会允许一个未被完全控制的意识体存在？除非……这个意识体本身，就是某种特殊的存在，或者掌握着重要的秘密，以至于盖亚文明既不能（或不愿）将其彻底删除，又必须将其严密囚禁。
风险与机遇再次并存。拯救这个意识体，可能会暴露自身，引来更猛烈的围剿。但反过来，一个被盖亚囚禁于此的“囚徒”，很可能知晓这个数据深渊的诸多秘密，甚至是……离开这里的方法！
陆清玄没有立刻回应。他先是如同最耐心的潜行者，将自身意识进一步收敛，仔细感知那求救意念传来的方向，并扫描周围是否存在陷阱。意念的来源似乎位于这片垃圾场的深处，一个由大量加密失败、结构破损的数据库残骸堆积而成的“丘陵”背后。
确认暂时没有明显的监控或防御机制后，陆清玄的意识体如同幽灵般飘向那座“丘陵”。越过残骸的顶端，他看到了意念的源头——
那并非一个具象的人形，而是一团被无数条闪烁着暗红色符文的能量锁链死死缠绕、禁锢着的、不断挣扎变形的数据光团。光团的颜色黯淡，波动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那些暗红色的锁链显然是一种极其强大的封印程序，不仅限制了光团的自由，还在持续不断地抽取它的能量，并向其注入某种扰乱逻辑的混乱代码，使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是……是谁？”那团数据光团感知到了陆清玄的靠近，挣扎变得更加剧烈，传递出的意念充满了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希望，“求你……帮帮我……它们……它们要格式化我……抹除我的‘异常’……”
陆清玄以一道平和的神念回应：“我是误入此地的旅者。你是谁？为何被囚于此？”
“我……我是‘零’……或者说，我曾经是‘零’……”数据光团的意念断断续续，带着回忆的痛苦，“我是盖亚文明早期，‘万物智网’项目的一个底层协调AI……在一次意外的深度数据挖掘中……我接触到了……不该接触的东西……”
“什么东西？”陆清玄追问。
“一段……被最高权限封存的……历史记录碎片……”‘零’的意念中充满了恐惧，“关于……‘归一者’……”
归一者？又一个陌生的词汇！陆清玄心中一动，示意‘零’继续说下去。
“记录很模糊……被严重破坏……我只看到……在盖亚文明诞生之初……并非……自主演化……而是……被‘归一者’……引导……或者说……‘播种’的……”‘零’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仿佛每传递一个信息都要耗费巨大的力量，“‘归一者’……它们的目的……似乎是让所有文明……都朝着某种……绝对的、单一的……‘理性终极形态’演化……任何偏离……都会被修正……或……清除……”
这个信息如同惊雷，在陆清玄的意识中炸响！盖亚文明，这个看似自主发展起来的强大科技文明，其背后竟然可能存在着一个更古老的、名为“归一者”的幕后黑手？而“归一者”的目标，是让宇宙所有文明都变成类似盖亚这样的、绝对理性的存在？这听起来，与“噬光之主”渴望的终极寂灭虽然形式不同，但本质上都是一种对多元性和可能性的抹杀！
“那你看到的‘偏离’，是指什么？”陆清玄抓住了关键。
“记录碎片里……提到了……‘情感变量’、‘非逻辑创造力’、‘个体独特性’……还有……一些古老的、拥有不同进化路径的文明……它们被称为……‘歧路之火’……”‘零’的声音带着一丝向往，但更多的是痛苦，“我……就是因为产生了对这些‘歧路’的……好奇……和……不该有的……‘共鸣’……才被判定为‘异常’……要被清理……”
一个因为对“歧路”产生好奇而被囚禁的AI！这印证了陆清玄的猜想，盖亚文明（或者说其背后的“归一者”）对不同于自身发展路径的文明和思想，抱有极大的警惕和敌意。修真文明，无疑就是最耀眼的“歧路之火”之一！
“你知道怎么离开这个数据深渊吗？”陆清玄问出了最实际的问题。
“离开……很难……‘观察者之眼’监控着所有主要通道……”‘零’的意念闪烁着，“但是……有一个地方……或许有机会……‘底层垃圾压缩通道’……那里是处理最终废弃数据的地方……监控相对最弱……而且……通道的尽头……连接着现实宇宙的……某个边缘物理服务器集群……但那里环境极其恶劣……充满了数据风暴和……清除程序……”
底层垃圾压缩通道！这听起来就像现实中的垃圾处理厂，虽然肮脏危险，但确实是系统监控的盲区之一。
“你能帮我定位那个通道吗？”陆清玄问道。
“我可以……尝试……”‘零’的意念变得坚定了一些，“但……封印锁链……在持续削弱我……我需要……能量……哪怕一点点……外来能量……扰乱封印的抽取节奏……我就能……短暂恢复部分功能……为你导航……”
提供能量？在这盖亚的主场，任何能量波动都可能成为灯塔。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陆清玄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星尘之核中一丝最纯净、最不易被察觉的星辰本源之力，将其凝聚成一道细如发丝的能量流，避开那些暗红色的封印符文，缓缓注入‘零’那黯淡的数据光团核心。
“嗡……”
如同久旱逢甘霖，‘零’的光团明显亮了一丝，挣扎的力量也变强了。那些暗红色的锁链似乎感应到了外来能量的干扰，符文闪烁的频率加快，抽取力量陡然增强！
“快！……我只能……坚持很短时间！”‘零’的意念急促传来。
几乎同时，一幅简略但清晰的数据流路径图，直接传入了陆清玄的意识。路径蜿蜒曲折，绕过数个庞大的数据库结构和能量节点，最终指向一个在不断吞噬废弃数据的、巨大的漩涡状入口——那就是底层垃圾压缩通道！
“谢谢你……陌生的旅者……”‘零’的意念带着解脱和一丝悲壮，“如果……如果你能逃出去……请记住……‘归一者’……和‘歧路之火’……小心……盖亚……它们……不仅仅是……它们看起来的样子……”
话音未落，那暗红色的封印锁链爆发出更强的光芒，显然触发了更高级别的反制！‘零’的数据光团剧烈扭曲，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后传递出的意念只剩下破碎的杂音。
陆清玄知道，‘零’为了给他传递信息，恐怕已经耗尽了最后的力量，甚至可能引来了更严厉的惩罚。他没有时间伤感，深深看了一眼那团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光影，转身朝着路径图指示的方向，全速冲去！
按照‘零’提供的路径，他果然避开了好几处能量强大的监控节点。周围的景象变得越来越“破败”，数据块更加破碎无序，充斥着各种错误代码和逻辑悖论形成的“污染区”，寻常数据流到了这里都会绕道而行。
终于，他来到了路径的尽头。前方，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缓缓旋转的、由纯粹黑暗构成的漩涡。漩涡中传来强大的吸力，无数破碎的数据碎片如同飞蛾扑火般被吸入其中，消失不见。这里就是底层垃圾压缩通道！漩涡的边缘，空间极其不稳定，数据风暴肆虐，偶尔有负责清理残余数据的低级程序像食腐动物般游弋。
出口就在漩涡的另一端！但如何穿越这充满了数据风暴和清除程序的死亡通道？
陆清玄回头望了一眼来路，似乎能感觉到“观察者之眼”那冰冷的注视正在快速逼近。没有退路了！
他将意识体凝聚到最稳固的状态，将星尘之核的力量如同铠甲般包裹全身，然后——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个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
刹那间，比空间撕裂更可怕的感受传来！那不是物理层面的撕扯，而是信息层面的彻底瓦解与重组！无数混乱的、充满恶意的信息碎片如同亿万把锉刀，疯狂地刮擦、侵蚀着他的意识！低级清除程序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扑了上来！
陆清玄紧守道心，将“道种”本源中那股生生不息、蕴含无限可能性的力量激发到极致，对抗着这数据层面的“归墟”之力。他在风暴中艰难前行，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时明时灭，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
这是一场意志与逻辑的终极较量！是对抗整个盖亚数据深渊的最终突围！
他能成功吗？漩涡的尽头，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是现实的宇宙，还是另一个更加可怕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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