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将两人相依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映在身后虬结的树干和茂密的灌木丛上。
而在灯光之外的黑暗深处,正有一双充满仇恨与暴戾的眼睛,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住了他们,更准确地说,是盯住了他们手中、口中那具幼小的尸体。
……
三四十丈外,一丛浓密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灌木后方,一头体型庞大得超乎想象的黑纹虎兽,正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缓缓压低它肌肉虬结的身躯。
月光偶尔透过叶隙,油光水滑的皮毛上那一道道深黑色的纹路。
强健的肌肉在皮下绷出充满力量的凌厉线条,森白的獠牙探出唇外,腥臭的涎水不受控制地滴落,落在积年的腐叶上,竟发出轻微的“嗤嗤”声,腐蚀出点点白烟。
它那双铜铃般的巨目,此刻燃烧着滔天的怒火与悲恸,死死锁定在火堆旁那具被啃食得残缺不全的幼虎尸体上。
那是它的孩子。
……………
何白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一股寒意自尾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宋旦。”
她嗓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宋旦应声,声音平静,但咀嚼的动作已然停下。
“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们?”她不敢回头,目光求助般地望向宋旦。
宋旦的眼神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骤然锐利如鹰隼。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肉,右手已然无声地按在了右腿外侧——那里绑着他用河边寻来的坚硬砾石,花费数日功夫一点点磨制成的粗糙石刀。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武器。
“别回头。”他压低声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慢慢呼吸。”
何白的呼吸骤然一滞,整个脊背瞬间绷得笔直,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四周不知何时,陷入了一种死寂。
风掠过树梢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沙沙作响,却更添几分诡谲。
整片森林仿佛都在这无形的压力下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什么。
宋旦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石短刀被他悄无声息地抽出,冰冷的石质触感让他精神高度集中。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猎弓,死死锁定在火光照耀范围之外那片深邃的黑暗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
“听着,何白,慢慢站起来,动作要轻,往我这边靠。”
何白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微微颤抖的身体,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挪动脚步,向宋旦靠近。
然而,就在她移动的刹那——
“吼——!!!”
一声震耳欲聋、蕴含着无尽悲痛与暴怒的虎啸,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恐怖的声浪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震得篝火都猛地摇曳欲灭!
一道巨大的黑影,如同撕裂夜色的闪电,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从黑暗中猛扑而出!目标直指何白!
虎兽的利爪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烁着寒芒,撕裂空气,带着腥风,直取何白纤细的咽喉!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躲开!”宋旦怒吼一声,反应快到了极致,左手猛地探出,一把攥住何白的手腕,用尽全力将她狠狠拽向自己身后!
同时,右手的石质短刀悍然横斩而出,试图格挡!
“锵!”石质刀锋与坚硬如铁的虎爪猛烈撞击,竟迸溅出一连串刺眼的火星!
巨大的力量顺着刀身传来,宋旦虎口剧震,整条手臂瞬间麻木,石刀险些脱手!
他借着这股力道,一把将何白推向更远的安全地带,而他自己则就势向侧后方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虎兽因受挫而更加狂暴的第二次扑击!
“跑!往林子里跑!”宋旦嘶声大吼,顾不上手臂的酸疼,一跃而起,再次拽住惊魂未定的何白的手腕。
两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踉踉跄跄地冲向密林深处,试图借助复杂的地形和黑暗来摆脱这恐怖的猎杀者。
身后,虎兽一击落空,发出更加狂怒的咆哮,巨大的利爪狠狠拍在地面,留下数道深沟,泥土四溅!
旁边一棵碗口粗的树被它随意一爪扫中,竟如同脆弱的稻草般,“咔嚓”一声,拦腰断裂!木屑纷飞!
何白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身后那如同催命符般越来越近的沉重脚步声和骇人的低吼。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着她。
虎兽的速度远超他们的想象,几个起落间,那庞大的阴影再次逼近,腥臊的热气几乎喷吐在何白的后颈上!
宋旦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猛地转身,不退反进,矮身从虎兽扑击的侧下方滑过,手中石刀用尽全力,狠狠刺向虎兽那闪烁着凶光的眼睛!
“噗嗤!”
一声闷响,温热的鲜血飞溅而出!石刀成功刺入了虎兽的眼眶边缘!
“吼——!”
虎兽发出痛苦至极的咆哮,猛地偏头甩动,巨大的力量直接将宋旦连人带刀甩飞出去!
“砰!”宋旦的后背重重撞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控制不住地喷了出来,眼前阵阵发黑。
旧伤未复,又添新伤…
“宋旦!”何白听到动静,回头看到这一幕,竟不知从何处涌出一股勇气,停下了逃跑的脚步。
那一刻,她身上似乎有某种被艰难处境压抑已久的气质一闪而逝,那是属于她隐藏起来原本世界的、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和思考力。
她目光飞快扫过地面,迅速从倒下的枯木旁抄起一根断裂后形成的、一端异常尖锐的木棍,眼神坚定,趁虎兽因剧痛而短暂僵直的瞬间。
她娇叱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木棍狠狠刺向虎兽相对柔软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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