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张月琴就坐在桌前翻笔记。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前几天走访时收集的症状,她用铅笔把“咳嗽”两个字圈了又圈。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本子边角微微翘起,她伸手按住,继续看。
昨天她写了要重点关注消化类问题,可夜里睡下后又想起李婶那句“夜里心慌”。那女人说话时手一直搭在胸口,脸色发白,眼窝深陷。她记得自己当时只记了症状,没多问。现在想来,感冒也可能引发心悸,尤其体质弱的人。
她合上本子,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日历。第三天了。如果有人愿意来,今天该来了。
太阳升到屋檐上方时,院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李婶站在外面,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捂着嘴咳了几声。
“姑娘……你在吗?”
张月琴立刻站起来往外走。“在的,在的,快进来坐。”
李婶慢慢走进院子,脚步有点虚。她坐下后喘了口气说:“这咳啊,一整夜都没停。白天还好点,晚上一躺下就憋得慌,痰也出不来。”
“您发烧吗?”
“不烧,就是嗓子痒,胸口闷。”
张月琴让她张开嘴,看了下舌头。舌苔薄白,边缘有齿痕。她又问什么时候开始咳的,有没有受凉,吃饭香不香,小便黄不黄。一项项问下来,心里有了底。
是风寒犯肺,加上体内湿气重,痰堵住了气道。
她打开医药箱,拿出三味药:紫苏叶、杏仁、陈皮。这是省城老师讲过的常用方子,针对外感风寒、咳嗽痰多的情况。她称好分量,包成小纸包,又另拿一张纸写下煎法:冷水泡二十分钟,大火煮开后小火再熬十五分钟,一天两碗,饭后温服。
“先吃三天。”她说,“要是第三天还没轻,您再来找我。”
李婶接过药包,手指微微抖。“真能管用?我之前吃过好几回偏方,都没啥动静。”
“这不是偏方。”张月琴声音不高,但很稳,“我在省城学的就是这些。药不多,也不贵,您先试试。”
李婶点点头,起身慢慢走了。走到院门口又回头说:“谢谢你啊,小姑娘。”
张月琴送她到门口,看着她身影拐出巷子才回来。她坐回门槛上,手里还捏着记录本。翻开一页,写上:李婶,女,约四十二岁,持续性干咳伴夜间加重,已开药,观察疗效。
写完,她把笔插回本子里,盯着医药箱看了一会儿。
这是第一个真正来找她看病的人。不是为了登记信息,不是随便问问,是带着病痛来的。
她知道,这一包药,不只是治病,也在试人心。
第三天清早,天还没完全亮,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张月琴正在扫地,抬头看见李婶走进来,脸上带着笑。
“张医生!”她声音比上次有力多了,“那药真灵!咳得少了,昨晚睡了个整觉,早上醒来都觉得身子轻了。”
张月琴停下扫帚。“痰呢?还有吗?”
“有是有,淡了,也好吐出来了。”
她让李婶坐下,重新问了一遍情况,确认症状确实在好转。又开了两剂同样的药,叮嘱继续服用,别碰凉水,睡觉盖严实。
“您这体质偏弱,以后换季得提前防着点。”她说。
李婶连连点头。“我以前哪懂这些,疼了扛,咳了忍,哪知道还能这么治。”她站起身时语气变了,不再小心翼翼,“你这姑娘,真有本事!”
临出门前,她提高声音说:“这村里的病,往后就得找张医生看!”
这话不大,却正好被路过门口的邻居听见。那人原本只是路过,脚步顿了一下,朝屋里看了一眼,没说话,走了。
但第二天上午,有个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口。她没进来,只探头问:“我这腿老是酸,阴天更厉害,你能看看不?”
张月琴赶紧请她进屋坐下。老人说话时手一直放在膝盖上,揉着不动。她问清楚是下雨前发作,走路费劲,判断是寒湿入络,开了些祛湿通络的草药,嘱咐每天泡脚。
老太太走后,又有个人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见屋里有人,转身走了。张月琴没追出去喊,只是把门敞开着。
中午时分,李婶又来了。这次不是为自己,是替她儿子带话。孩子前两天淋了雨,有点低热,她不敢乱喂药,想问问该怎么办。
张月琴听她说完症状,判断是轻微感冒,开了点清热解表的药,还教她怎么用温水擦身降温。
“你要不说,我还想给他喝姜汤发汗呢。”李婶说,“原来小孩发热不能随便捂汗。”
“不一样。”张月琴说,“有的热要散,有的汗不能出。”
李婶认真听着,临走时把药包小心塞进围裙兜里。
傍晚,几个妇女在村道边闲坐。张月琴路过时,听见有人说:“李婶家那咳嗽,吃了她的药,真的好了。”
另一个说:“我昨儿也去问了腿的事,她还真懂。”
没人再提“女娃治不了病”这样的话。
张月琴回到家,把今天的记录补上。本子已经写了半本,名字越来越多,症状也越来越细。她翻到前面,看到第一天写的“王家嫂子,无异常”,又看到任老汉那条“餐后腹痛三个月”,手指在那行字上停了几秒。
她合上本子,开始整理药材。药柜里的瓶子一个个检查,缺的标上记号,准备去镇上补。甘草快没了,紫苏叶也只剩一小撮。她拿出小本子,一笔笔写下来。
窗外传来鸡叫声,哪家在唤猪回圈。阳光斜照进来,落在药柜玻璃上,反射出一点光斑。
她正低头写着,院门又被推开。李婶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蒸红薯。
“刚出锅的,给你送来尝尝。”她说,“别推辞,这是我一点心意。”
张月琴没接话,只是站起来接过碗。红薯还烫手,她捧着没放。
“村里人开始信你了。”李婶说,“我今早去打水,好几个都问我你开的药灵不灵。”
她点点头。“我希望他们早点来,病拖久了不好。”
“你会一直在这儿吧?”李婶忽然问。
“我会。”她说,“我不走。”
李婶笑了下,转身走了。张月琴站在门口,看着她背影消失在巷口。
她回到桌前,把空碗放在一边。医药箱就放在旁边,盖子合着,但她知道里面的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不再是空摆设,也不是练习用的工具,是真的能帮人的东西。
她拿起笔,在新一页纸上写下:
李婶,咳嗽明显缓解,续服两剂巩固。
新增咨询两人,一为关节酸痛,一为儿童发热。
药材需补充:甘草、紫苏叶、陈皮。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放下笔。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张医生!在不在?我婆婆喘不上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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