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颜家被朝廷盘剥后,便逐年败落。嫡长子颜如龙已死,颜家庶子虽有几个,却无一人能挑起颜家大梁。
颜老爷屡受打击,一病不起,在病榻上拖了两年,便也撒手西去。临终前念道:“颜家就此断送在我手中了,我无颜见颜家的列祖列宗……”
颜书齐一死,颜家也摇摇欲坠,之后勉强支撑了两年。最终,颜宅被几个颜家庶子联手卖掉,各房分了银子,一拍两散,离开颜宅,各自寻栖身之所去了。
人去楼空,往昔豪华富贵的颜家宅院,被大锁锁了深深庭院,沉寂了一年光阴。
颜宅大门上那把锈迹渐生的铜锁,终是在一个微雨的清晨被人打开。来者推开朱漆大门,雨滴顺着门楣上的雕花滑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倒像是替这沉寂的宅院叹了口气。
随后,数十名身着粗布短衫的下人进入颜宅,将庭院里疯长的杂草细细除去,只留下几株枝干虬曲的老梅——那是当年颜老爷亲手栽种的,如今虽花叶稀疏,却仍有几分风骨。
颜宅的大门虽仍闭合着,里面却传出修整宅院的动静,想必是有新主要入住颜宅了。
郑家的内堂,大少奶奶颜如意正用绣帕拭着泪,一旁的郑经软言安慰:“夫人莫要伤感,岳父在天有灵,定也不愿你为了颜宅易主而伤心难过。”
颜如意轻吸了吸鼻翼,面露难过之色:“早些年总觉家兄不务正业,如今看来,若兄长在,颜家也不致败落到如今的地步。”
“夫人,是为夫无用,没能多挣点银子。若为夫有足够的余银,便可买下颜府,保全颜家。”郑经颇为自责。
“不,夫君,就算夫君有足够的余银,如意也决不同意买下颜宅。”颜如意打断郑经的话,目带感激地看向郑经,“如意是嫁出去的女儿,当以夫家为重。娘家固然重要,但也不是如意力所能及的了的。”
郑经心疼妻子,伸手拉住颜如意的手,温柔轻揉:“夫人莫要伤心了,人各有命。想我郑家矿山,若不是遭盘剥,也不致与受制于人。爹爹为此事郁郁寡欢,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听夫君提到公爹郑迁安,颜如意隐去忧伤,反手握住郑经的手,关切地道:“夫君,还没有婆母的下落吗?公爹心里牵挂的,应是婆母。”
“唉!我寻了娘亲五年,却一无所获。想来娘亲着实是不愿见我……”话未说完,郑经已声带哽咽,难过地低下头。
“夫君莫要难过,虽寻不到婆母,但如意相信,婆母定在暗中看着我们,相见也是迟早的事。”颜如意出言安抚欲落泪的郑经。
郑经强忍泪水,抬起头,无奈地扯出一抹浅笑:“无妨!我可以等,我也相信会再见到娘亲的。”夫妻同心,相互宽慰。
这时,郑家的小少爷郑艮聪从门外奔了进来,小短腿踩得青石板“噔噔”作响,手里还攥着个半旧的竹蜻蜓,一头扎进颜如意怀里,仰着满是汗珠的小脸撒娇:“娘亲,后院的蜻蜓好多!你陪我去捉好不好?”
郑经看着儿子额前贴住的碎发,和那双亮得像浸了星光的眼睛,悄悄放开与颜如意相握的手,起身揉了揉儿子的头顶,眼底满是笑意:“聪儿,为父陪你与娘亲一起去,咱们比谁捉的蜻蜓更漂亮。”
“爹爹!”郑艮聪立刻离开颜如意的怀抱,转而拉住郑经的手,小身子轻轻晃了晃,“那咱们要快点!我昨日看见一只红翅膀的蜻蜓,停在荷叶苞上,可好看了!”郑艮聪一边说,一边踮起脚去够郑经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想把父亲的手完全攥在自己掌心。
颜如意笑着理了理儿子歪斜的衣领,眼里盛满宠溺:“也好,难得你爹爹在家歇一日,就一起去,顺便也能赏赏景。”
郑经弯腰将郑艮聪抱起来,让他骑在自己肩头,小家伙立刻兴奋地拍手,小脚丫轻轻踢着父亲的衣襟。
一家三口往后院走时,郑艮聪抱着郑经的头,趴在郑经耳边小声嘀咕:“爹爹,你等会儿要帮我悄悄挡住娘亲哦,上次她总说我跑得太急,都没抓到蜻蜓。”
郑经低笑出声,故意提高些音量:“那聪儿得答应为父,抓到蜻蜓后要先让它歇会儿,不能总攥着,好不好?”
到了后院荷塘边,郑经从廊下取来两个细竹编的小网,一个递给郑艮聪,一个自己拿着。颜如意则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父子俩蹑手蹑脚地靠近荷塘。
郑艮聪学着父亲的样子,弓着身子,眼睛紧紧盯着停在荷叶上的蜻蜓,可刚要伸手,小身子一晃,还是惊飞了猎物。郑艮聪小嘴一瘪,有些泄气。
郑经却蹲下身来,握着儿子的手调整姿势:“别急,你看,要顺着风的方向走,网子要轻一点……”话音刚落,一只红翅膀的蜻蜓慢悠悠停在不远处的莲叶上,郑经悄悄推着儿子的手靠近,眼看就要网住,郑艮聪却突然小声喊:“娘亲快看!是它!”
蜻蜓受惊飞走,郑经却没责怪,反而刮了刮儿子的小鼻子:“你呀,刚说你要沉得住气。”
颜如意在一旁笑得温柔:“好了,别逗孩子了,过来歇歇,我剥了莲子给你们吃。”
颜宅的修整,从春分忙到夏至,整整四个月的时光,都耗在了这方庭院的砖瓦草木间。
新主没让工匠大刀阔斧地改造,只叮嘱“修旧如旧”。
朱漆大门掉了漆的地方,按原有的朱砂色重新上色涂刷,连木纹里的旧痕都特意保留;回廊上褪色的彩绘,工匠们对照着残存的图样,用矿物颜料一点点补全,连仕女裙裾上的云纹都与旧时分毫不差。
倒是有两处添了新意:原颜家堆放杂物的厢房,被改成了通透的书房,拆了半面墙换成花窗,窗外正好对着那株老梅,坐在书房里,抬眼便能见枝叶扶疏;
正厅前的石阶缝里,原先生满青苔,遵新主的意思,特意留了几簇,只将松动的石板重新嵌牢。又在阶侧丈余外处种了一排细竹,风一吹便簌簌作响,倒比旧时多了几分清雅。
待夏至那日撤去脚手架,站在院中望去,青瓦覆着新苔,木门泛着温润的光,连檐角的铜铃都换了新绳,风过时清脆的声响,竟与颜家老仆口中“颜家鼎盛时的铃声”渐渐重合。
这宅院终究没丢了旧时模样,只是褪去了富贵的张扬,多了烟火气的鲜活,像一株历经风霜的老树,又抽出了新的枝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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