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满粮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夜风裹着几分凉意涌进窗来,混着远处隐约的犬吠。
店小二说望川渡酉时后有不明人士游荡,东市口却还能安稳做买卖,可见那些江湖人和官府的人,眼下都把心思放在了周家山庄上。
“树大招风,还是刮的邪风。兄长可能应付?”钱满粮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的木纹。五年前周家山庄被焚,如今被重建,周萧景却不与官府周旋,是有恃无恐,还是不知世事凶险?
正思忖着,床上的萧红玉低哼了一声,像是做了噩梦。钱满粮立刻转身过去,萧红玉额角沁出细汗,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窗外的月光渐渐移开,屋子里的烛火暗了些。钱满粮坐在床沿,听着萧红玉平稳下来的呼吸声,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那是当年周萧景知道自己的身世真相后,将亡母秦湘朵留下的这块玉佩完璧归赵还给了钱满粮,钱满粮一直贴胸带着。
钱满粮的思绪正浸在回忆里,院墙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几声低喝,像是有人在追逐什么。钱满粮回过神,屏住呼吸,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只见两个穿着短打的汉子举着火把,正追着一个黑影在客栈后的巷子里跑,黑影身形纤细,跑起来却极快,转眼就消失在拐角处。
那两个汉子追到拐角,骂骂咧咧地站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啐了口唾沫:“妈的,让这小崽子跑了!回去交不了差了。”
另一个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这几日偷摸打探的人太多了,根本抓不过来?”两人又骂了几句,才举着火把离开。
钱满粮回头看了眼床上的萧红玉,忽然觉得这焦县的天,还和五年前一样,没有净地。“看来这焦县,是想安稳也安稳不了了。”钱满粮苦笑一声,将玉佩重新揣回怀里,似下了某种决定。关上了窗,回到床前,又看了一眼熟睡的萧红玉后,转身出了房,并将房门上了锁,悄然从客栈后门出去。
半炷香后,钱满粮在一处偏静的宅院前停了下来。此时是戌时初,宅院内还亮着灯。钱满粮四下稍作观望,便抬手叩响了院门。
不多时,一个身着素裙的妇人来开的院门。见门外站着的钱满粮,妇人先是惊得一怔,随即喜上眉梢,忙屈膝行礼:“钱管……不,东家,您怎的来了?快屋里请!”
钱满粮向妇人颔首回礼,跨步进院,院门随后便被关上。妇人紧随几步,在前头领路,神色恭敬又带着几分拘谨,低声道:“夫君方才还念叨着东家,您这就来了,他定会高兴坏了。”
屋内烛火摇曳,映得四壁陈旧的木痕忽明忽暗。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花甲男子正埋头核算案上的账簿,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男子头也没抬,自顾自认真忙着手头的事。
“夫君,快瞧瞧谁来了?”妇人领着钱满粮跨进房门,声音里裹着藏不住的兴奋,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男子抬起头,正要询问,却见是钱满粮站在眼前。身子蓦地一僵,一时怔住,手中的毛笔“嗒”地落在砚台上,墨汁溅出几滴,晕开了纸上的“收支”二字。随即,男子想也不想,急步上前,就要向钱满粮行跪拜之礼。
“仓爷不可!”钱满粮眼疾手快,一把搀住男子的手臂拉了起来。
此男子正是仓远山,五年前的那个惊心动魄的子夜,仓远山拼死搏杀,想要护住周家山庄与周鸿泰夫妇,却在力气将耗尽时,被万公公掷来的匕首刺中前胸。仓远山杀红了眼,拔下胸口的匕首射向万公公后,随即倒地昏厥。
也是命不当绝,二日后,仓远山被钱满粮从废墟中救出,安置在此处的宅院中,与当年回娘家逃过一劫的妻子王氏安然度日。
“老爷!五年未见,远山万分挂念您!”自那次白头童翁用钱满粮的舌血为周老爷解了风蛊毒后,仓远山就知道钱满粮才是周老爷的亲生儿子。如此,仓远山对钱满粮的称呼自然而然就改了,也以此明示自己对钱满粮的感激与忠诚。
“仓爷,满粮也想念您!”钱满粮望着仓远山眼里蓄着的泪,不禁心下一酸。五年光阴弹指一挥间,然而,逝去的人与事却再不可追。
“老爷,您请上座。”仓远山飞快地用袖襟拭了把泪,引钱满粮主位上入坐,并唤妻子王氏,“夫人,将那盒好茶泡来。”
“是,夫君。”王氏也是喜极而泣,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身出房去泡茶。
待二人在主次位上坐定后,钱满粮看向仓远山,柔声关切道:“仓爷身子可好?”
“托老爷的福,远山每日练功,身子硬朗,还能再入江湖。”仓远山挺起腰,一副老当益壮的神态。
钱满粮欣慰地连连颔首:“如此便好。今夜我途经焦县,也是着实想见旧友了。所以来看看仓爷!”
“老爷,您五年前一去便再无音信,让远山无处找寻……”
“仓爷,满粮说过,会再相见的。看,今夜便是我们的重逢之时。”钱满粮笑意盈满眉眼,温和地望着仓远山。
正说话间,王氏端上茶水点心,细心地问钱满粮:“东家,看您风尘仆仆的,定还没用晚饭吧?您且先吃些点心垫垫,我这就去给您做饭,也让夫君陪您喝一盅。”
“有劳仓夫人,煮碗面即可!”钱满粮也不推辞,着实也是饿了。
王氏听钱满粮只要一碗面,过意不去,神色为难:“这……家中有现肉现菜……”
“夫人,按老爷说的,煮碗面来,多放些肉。”仓远山知钱满粮的性格,笑着吩咐妻子王氏。
“是,东家稍等,我这就去煮面。”王氏得到丈夫的首肯,忙退下往厨房去。
“老爷,周家山庄已重建妥当,您何时归府?”仓远山话音里满是急切,显然更挂心钱满粮回归的日子。
钱满粮垂眸沉默片刻,再抬眼时,望向门外浓黑的夜空,唇边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语气轻得像呓语:“时机,尚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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