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舞台,必须足以承载新生代的野心与尊严,它的名字,叫作“少年议事会”。
一周后,一场全网直播的特别会议,在“野草公社”的App首页置顶推送。
没有华丽的演播厅,背景就是“野草驿站”那面涂鸦墙,墙上画着破土而出的巨型野草。
主角也不是林夏,而是一群平均年龄不到十七岁的少年。
直播画面里,林夏安静地坐在会场的最角落,像个普通的旁听者。
主导会议的,是“野草计划”中由学生们自己票选出的十二名代表。
气氛肃穆如同一场立宪会议。
一名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站到台前,他就是那个曾经被“远航信标”约谈,许以重利的学生之一。
他没有看稿子,目光直视着镜头,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微颤,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开会前,林夏姐问我们,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想了很久。”他深吸一口气,“以前,我爸妈、老师都告诉我,好好学,考个好学校,进个大厂,就是出人头地。我也一直这么觉得。”
他顿了顿,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直到前不久,有人找到我,说可以给我‘保送大厂’的机会,条件是,提供一份我们‘野草计划’里‘最活跃’、‘最有想法’的同学名单。那一刻我才明白,在他们眼里,我们不是未来的栋梁,我们是数据,是可以被筛选、被标记、被交易的数据。”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压抑不住的后怕与愤怒。
“我以前觉得,能进大厂是出头。现在我知道了,不被他们当成数据卖出去,才是活着!”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瞬间击穿了屏幕内外无数人的心防。
弹幕短暂停滞,随即以井喷之势爆发。
“说得太好了!活着!不是作为数据活着!”
“这孩子通透得让人心疼!”
“妈的,老子一个三十多岁的打工人,被一个高中生说哭了!”
男生没有理会弹幕的狂潮,他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高高举起。
“所以,今天,我们不讨论未来怎么进大厂。我们讨论,我们作为‘人’的底线在哪里。这就是我们自己写的——《野草青年宪章》!”
他开始逐条宣读,声音越来越坚定。
“第一条:任何组织或个人,不得以任何形式,出于商业或控制目的,利用、监控、收编、或干预青少年的自主成长过程。”
“第二条:我们有权拒绝任何形式的‘背景调查’,并有权知晓我们的个人数据被用于何处。”
“第三条:我们参与的任何社会实践,应被视为真实劳动,享有获得合理报酬、保障安全与维护尊严的权利。”
每一条,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开资本与社会对年轻人的无形规训。
宣读完毕,全场寂静。
“现在,请十二位议事会代表,对《野草青年宪章》进行表决。同意的,请起立。”
没有丝毫犹豫,十二名少年少女,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他们挺直的背影,在灯光下仿佛十二株坚韧不拔的青松。
那一刻,直播间的观看人数突破了五百万。
在全网的见证下,林夏缓缓走上台,拿起话筒。
“宪章通过。从今天起,它将是‘野草公社’所有项目的最高准则。”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为确保宪章的执行,我宣布,即刻成立‘青年共治委员会’,由在座的十二位代表组成,拥有对‘野草’所有合作项目的一票否决权。”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林夏的脑海中,系统提示音清脆响起。
【权力结构重组完成度:47%。】
【警告:检测到潜在冲突点——外部组织正试图以‘指导单位’身份介入,稀释委员会权力。】
林夏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在后台管理系统中飞快地设置了一条新的权限壁垒:所有外部合作申请,需经“青年共治委员会”三分之二以上票数同意,方可进入洽谈流程。
她刚放下手机,李曼的加密信息就传了过来。
果然,麻烦来了。
一家名为“启航灯”的知名公益基金会,主动联系了成都试点中心的李曼,慷慨地提出,愿意一次性资助百万现金,用于扩大“模拟职场”的规模。
条件只有一个:“为保证项目质量,由基金会派遣资深教育专家团队入驻指导。”
李曼在电话里笑脸相迎,挂了电话反手就把基金会的理事名单发给了林夏。
名单上,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林夏前东家那位已被迫辞职的cSR部门前任总监。
李曼还附上了一句评价:“我查了他们扶持过的三个青少年项目,开头都是给钱给资源,最后无一例外,全成了那家大厂的‘社会责任样板工程’和人才储备池。”
林夏看着那份名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披着慈善外衣的殖民队。”她回复了八个字,随即拨通了阿哲的电话。
“阿哲,放个风声出去。”林夏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就说我们正在和‘城市拾荒者联盟’深度接洽,准备共建一个实训基地,专门接收那些被主流教育体系认为是‘问题少年’、被抛弃的孩子。”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
所有人都以为“野草”会趁着热度往“高大上”的方向发展,没想到它一头扎进了更深的泥土里。
“启航灯”基金会那边,连夜打来电话,语气变得迟疑而古怪,旁敲侧击地询问与“拾荒者联盟”的合作是否属实。
李曼笑眯眯地打着太极,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第二天上午,那份附带条件的百万资助协议,被对方以“内部战略调整”为由,灰溜溜地撤回了。
他们想要的,是光鲜亮丽的“优等生”样板,而不是一群真正挣扎在底层的“野草”。
同一时间,顾沉舟的法律战线也取得了突破。
他联合了三位国内顶尖的劳动法学者,正式向市人大提交了一份《青少年参与真实劳动的权益保障指引》的备案建议稿。
他特意将“野草公社”里孩子们签署的几份微型劳务协议作为范本附件,里面清晰地写着:“报酬即时结算,每小时不低于本地最低时薪”、“单日工作时长不得超过四小时”、“项目内设独立匿名申诉通道”等条款。
在闭门审批会上,一位与会的官员皱着眉提出了质疑:“顾律师,你们这个,究竟是教育项目,还是变相用工?感觉界限很模糊啊。”
顾沉舟推了推眼镜,平静地反问:“请问领导,如果学生在实践中付出了真实的体力或脑力劳动,创造了价值,但我们却告诉他这不叫劳动,那叫什么?表演吗?”
一句话,问得满座皆寂。
会后,顾沉舟将这段去除了身份信息的全程录音,上传到了“野草公社”的软件上,标题简单粗暴:《他们怕的不是孩子干活,是孩子知道自己有权要工钱》。
帖子下方,点赞最高的一条评论是:“以前被白嫖叫‘给你机会学习’,现在我儿子告诉我,这叫‘非法用工’。”
如果说顾沉舟的行动是立规矩,那陈导的纪录片,就是塑灵魂。
新一期的《聚焦》,片名就叫《我们的名字叫野草》,讲述了一个名叫小雅的听障女生的故事。
在“野草计划”中,她带领一个小组,完美地完成了一项公益包裹的分拣任务。
面对一位因物流延误而打来投诉电话的暴躁客户,她无法用声音安抚,却通过短信,用极其真诚、温暖的文字,一步步化解了对方的怒气,最终赢得了赞誉和感谢。
影片的结尾,小雅站在镜头前,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双手,用标准的手语比出了三个字。
屏幕上浮现出对应的字幕:我,有,价,值。
节目播出当晚,“野草公社”的后台收到了超过二十家企业的私信,纷纷表示深受触动,愿意为小雅这样的残障青年提供无障碍工作岗位。
团队里一片欢腾,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巨大的胜利。
林夏却出人意料地拒绝了所有“批量签约”的意向。
她让团队连夜赶制了一份《企业准入评估表》,公开发布。
表格要求合作企业必须:一,公开招聘岗位的详细薪酬结构与晋升路径;二,接受入职学生每季度一次的匿名评价,评价结果将对社区所有用户公开;三,书面承诺绝不以“实习”名义,行“替代正式用工”之实。
这份堪称苛刻的评估表,像一盆冷水,浇退了大部分凑热闹的企业。
最终,首批只有三家规模不大但诚意十足的初创公司,完整填写并提交了表格。
阿哲有些不解:“夏姐,这不是把送上门的资源往外推吗?”
林夏看着那三份沉甸甸的表格,笑了笑:“宁缺毋滥。我们的孩子不是廉价劳动力,他们的第一份工作,必须是干净的。”
深夜,处理完所有事务,林夏的手机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简短而阴冷。
“你在教孩子不要听话。”
林夏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删除了短信。
她没有回复的兴趣,而是打开了那个只有她能看见的系统日志,筛选出近三个月所有被系统标记为“高风险干预”的事件。
屏幕上,一张错综复杂的时间轴网络图自动浮现——从“远航信标”的渗透,到“启航灯”基金会的收编企图,再到今天顾沉舟在审批会上遇到的阻力……一条条看似孤立的事件,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清晰地指向了几个若隐若现的资本巨头和相关部门。
一张天罗地网,正在缓缓收紧。
林夏在手机备忘录里,轻轻敲下一行字:“下一步,让他们自己看清这张网。”
刚写完,手机屏幕微微震动,一条全新的系统提示弹了出来。
【高级警报:检测到某省教育厅拟出台‘青少年社会实践活动管理办法’,初稿内部评审版本中,包含‘校方及校方认可的合作单位,对活动内容与过程拥有最终解释权’条款。】
最终解释权……
林夏眯起了眼睛,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划过。
这五个字,她太熟悉了。
在职场上,它就是“霸王条款”的代名词,是所有不公的遮羞布。
现在,他们想把这块布,盖在孩子们的身上。
她关掉屏幕,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溢出一丝极淡的冷笑,轻声自语。
“好啊,那就看看,是谁的孩子,真正属于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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