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行字,像一根滚烫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林夏心中最后一道迷雾。
社会化公共诚信框架……
这已经不是商业层面的竞争,也不是行业生态的改造。
这是试图从顶层设计入手,将一种信用评估体系,嵌入整个社会的肌理。
而她亲手缔造的“野草互助模型”,凭借其庞大的用户基础和真实的信用数据,竟成了这宏大构想中最诱人的一块“实验田”。
她的敌人,已经换了赛道。
他们不再试图摧毁“野草”,而是想“收编”它,将它变成一柄更锋利、更无形的统治工具。
林夏的指尖冰凉。
她终于明白,注销账号,隐于人后,只是斩断了过去的锁链。
而真正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三天后,一辆挂着普通牌照的黑色红旗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湘西这个偏远的小镇。
车上下来三位气质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中年人,他们绕开了所有官方机构,径直找到了林夏所在的流动驿站。
为首的一位,是教育部下属某前沿课题组的负责人,姓王。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
王教授开门见山,他坦言,他们已经秘密观察“野草公社”模式近一年,尤其对其内部的“信用分”体系印象深刻。
他们希望,能将这套体系引入全国的职业院校,作为学生实习实践与职业素养的评价标准。
“林夏同志,”王教授的语气诚恳而热切,“现在的孩子们,太需要一个真实的评价体系了。学校的成绩单,和社会的需求严重脱节。你们的信用分,基于真实的互助、履约和技能贡献,这正是我们梦寐以求的‘活数据’。如果能推广开,将是对传统教育评价体系的一次革命!”
这番话,若是放在一年前,足以让任何创业者欣喜若狂。
这是来自国家层面的认可,是梦寐以求的“金字招牌”。
然而此刻,林夏只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她想起了那些在高压下被迫996的年轻人,想起了那些因为“服从性”不够而被恶意打上低绩效的同事。
她害怕,一个本意是用来“互助”的工具,到了某些人手里,会变成一把衡量“听话”程度的尺子。
她的系统金手指,在这一刻无声无息,因为这不是一场需要识破谎言的谈判,而是一场关乎理念与未来的抉择。
林夏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王教授,提出了一个条件。
“王教授,工具是中性的,但使用工具的人不是。在谈合作之前,我想先做一个实验。”
她的提议是:由“野草公社”出资,联合十所不同地区的职业院校,开展为期一个月的“模拟职场月”。
实验规则很简单:李曼的团队会发布上百个真实的、可远程完成的“企业悬赏任务”,从简单的市场调研、数据标注,到复杂的文案策划、短视频脚本。
学生们自由组队接单,完成任务即可积累“野草信用分”,分数可以兑换“野草”平台上的高级技能培训课程,甚至直接兑换与合作企业的真实带薪实习机会。
王教授对这个务实的方案大加赞赏,当即拍板同意。
实验开始了。
李曼带领团队高效运转,十所试点学校的学生们热情高涨。
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在课堂上学到的东西,真的可以换来报酬和机会。
然而,一周后,后台汇总上来的数据,却让林夏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在几所管理风格较为严苛的学校里,信用分最高的,并非那些任务完成质量最好的学生,反而是那些在任务群里响应最快、每日向带队老师汇报最勤、甚至主动承担了大量杂务的“听话”学生。
林夏随即调取了这几位老师的打分后台。
果然,他们在“团队协作”这一项主观评分上,给那些“服从性”强的学生打了满分。
就在这时,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在她脑海中浮现。
【警告:结构性压迫存在代际传递风险。
当前评价模型正被异化为“服从性测试”,将固化下一代劳动者的被动人格。】
代际传递……
林夏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意识到,仅仅输出一个先进的工具是远远不够的。
如果老师们自己都深陷在“唯上”的思维定式里,他们教出来的,只会是一代又一代被规训得更彻底的“螺丝钉”。
她必须做点什么。不止要输出工具,更要重塑观念!
当晚,她拨通了顾沉舟的电话。
“沉舟,我们需要为孩子们做一部‘职场圣经’。”
林夏看了一眼窗外夜色,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要你牵头,起草一份《青年劳动者启蒙课程大纲》。内容不要任何说教,只要最真实的案例。从如何识别合同陷阱,到被无故辞退如何申请劳动仲裁,再到如何应对职场pUA,建设心理韧性……我们把它做成互动剧!”
这个想法让电话那头的顾沉舟都为之一振。
很快,一场别开生面的“剧组”在“野草公社”内部成立了。
顾沉舟的法务团队负责提供脱敏后的真实案例作为剧本蓝本。
而演员,林夏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阿哲。
阿哲一声令下,他那庞大的物流网络中,无数曾是中职生、如今在城市里穿梭奔忙的快递员、外卖员,纷纷响应。
他们就是活生生的案例。
一个曾在电子厂被骗签霸王条款的小哥,一个因为拒绝无偿加班而被辞退的女孩……他们回到镜头前,演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自己。
拍摄现场,没有明星,没有大腕。
一个扮演黑心老板的快递员,因为台词太刻薄,演完后抱着扮演“受气包”的同事痛哭,说想起了自己当年的主管。
一个扮演劳动监察员的女孩,在念出“依据《劳动法》第xx条,裁定该公司支付双倍赔偿金”时,声音颤抖,眼里闪着光。
笑声与泪水交织,愤怒与醒悟并存。
半个月后,第一节启蒙课《老板骂我,我可以怼回去吗?
》在“野草”平台和十所试点学校同步上线。
上线那一刻,观看人数瞬间突破百万。
弹幕如潮水般涌来,刷满了屏幕:
“卧槽!原来试用期辞退我也是有补偿的!”
“原来老板不能随便翻我的私人抽屉!”
“第一次知道,‘自愿放弃社保承诺书’是违法的!”
“泪目了,演那个被pUA的女孩,不就是我吗?”
“原来老板不能随便骂我,我居然现在才知道……”
这堂课的影响力,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一直默默跟踪拍摄的知名媒体人陈导,在她的新一期节目中,放出了一段她捕捉到的震撼一幕:
画面里,一所职业学校的教室内,正在进行课程配套的“模拟仲裁”环节。
一个曾经因为严重抑郁而休学一年的女孩,此刻正作为“员工代表”,站在讲台上,对着扮演“企业法务”的老师,一条条地列举着“公司”的违法行为。
她起初声音微弱,身体发抖,但说着说着,腰杆渐渐挺直,声音越来越响亮。
当她最终为同学们争取到“胜诉”时,全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女孩站在那里,泪流满面,对着陈导的镜头,用带着哭腔但无比清晰的声音说:“这是我……我第一次觉得,我说的话,是有人听的。”
节目播出,舆论哗然。
一周之内,超过三十个地方教育局主动联系“野草公社”,希望能在辖区内全面推广这套启蒙课程。
面对雪片般飞来的合作意向,李曼兴奋地制定了一套推广计划。
林夏却只提了一个要求,并将其作为最高准则:“这门课,必须由学生自主选课,老师和学校不得以任何形式强制观看或与学分挂钩。”
她要的,是发自内心的觉醒,而非新一轮的服从。
与此同时,李曼受此启发,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设想——设立“少年野草奖”,专门用于表彰那些在校园中,敢于对不合理规则发起挑战的学生。
第一个获奖者,很快出现了。
那是一名来自北方某重点高中的男生,他通过一个月的悄悄称重和记录,掌握了学校食堂窗口克扣餐补、缺斤短两的铁证,并实名向校方举报。
事件曝光后,他遭到了学校的警告处分。
但他没有退缩,而是依据校规,逐级申诉,坚持到底。
林夏亲自将一枚特制的、刻着一株野草的金属奖章和奖状,寄到了这个男孩手里。
奖状上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她手写的一行附言:
“勇气不是不害怕,是明明害怕得发抖,还敢往前走一步。”
男孩将这份特殊的奖状,贴在了班级的公告栏上。
那枚闪闪发光的野草奖章,成了全校学生之间热议的“勋章”。
夏夜,虫鸣四起。
林夏坐在江边驿站的屋顶,腿边放着一堆孩子们寄来的信。
有的信里画着歪歪扭扭的画,有的则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他们对“规则”的新认识。
她正看得出神,背包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系统。
它自动弹出了最后一条提示,没有警告,没有风险,只是一条平静的日志更新。
【检测到“前任暴君”动态更新:“今天,我把象征权力的‘管理层工牌’,还给了每一位员工。”】
林夏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合上设备,抬头望向漫天繁星。
不远处的镇上广场,一群刚放学的少年正围坐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她隐约听到“互助值”、“积分共享”之类的词。
他们正在商量,如何用自己做任务赚来的“野草”积分,兑换学习资料,去给村里的留守儿童补课。
风从江面吹来,带着一丝水汽的清凉。
林夏轻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散在风里。
“你们以为我在做什么?”
“我在等……”
“等这一代,长大。”
话音未落,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李曼发来的一条紧急信息,简短而有力。
“夏姐,北京回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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