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更强大、更无形的暗流,比任何人预想的都来得更快。
它没有选择摧枯拉朽的正面进攻,而是化作无数根看不见的探针,刺向了“反击者联盟”这个名字背后,最核心的根基。
教育局那条关于“职场体验营”暂缓执行的新规,像一针镇定剂,暂时抚平了舆论的狂潮。
随之而来的,是媒体更加疯狂的追问,他们的镜头和话筒,不再满足于挖掘过去的恩怨,而是贪婪地对准了未来。
一场临时召开的记者会上,镁光灯如爆裂的星辰,将林夏的脸映得雪白。
“林夏女士,‘黑评复活计划’被誉为一场漂亮的舆论反击战,顾沉舟律师的法律行动也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您认为这是否意味着‘反击者联盟’已经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社会力量?”
林夏点头,回答得滴水不漏:“它意味着每一个不敢发声的个体,汇聚起来时,声音会有多响亮。”
提问被巧妙地引开了。但真正的杀招,藏在下一个问题里。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的男记者,得到了提问机会。
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寒光。
“林夏女士,我们看到,无数年轻人将您视为精神导师,将联盟视为新的信仰。您一手缔造了这场风暴,那么,您希望下一代的年轻人,未来该如何称呼您?是‘导师’林夏,‘领袖’林夏,还是……‘革命者’林夏?”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无声地递到了林夏面前。
“导师”意味着被供上神坛,从此言行必须完美无瑕,一旦犯错,便是万劫不复。
“领袖”意味着集权,意味着她要为成千上万追随者的行为负责,这是将她与整个群体捆绑,推向公权力的对立面。
而“革命者”?
在这个时代,这个词本身就是最危险的罪名。
这是一个必死的陷阱,无论她选择哪个身份,都等于亲手为自己戴上了枷锁,并为敌人指明了攻击的靶心。
全场死寂,所有镜头都对准了她,等待着她的回答,等待着她为自己加冕,也为自己宣判。
就在这一刻,林夏的脑海里,那个久违的系统提示音,以前所未有的决绝姿态,最后一次闪现。
【系统提示:检测到终极命题触发——身份归属权争夺。】
【结论:唯有自命名,方可破局。】
林夏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看着那个记者,仿佛看穿了他背后那张无形的、由资本和权力编织的大网。
他们想给她一个名字,一个可以被定义、被分析、被攻击、最终被消灭的名字。
她沉默了足足十秒。
就在所有人以为她要做出选择时,她却忽然转身,走向身后用于演示的巨大白板。
她拿起一支马克笔,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只在雪白的板面上,写下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我不知道。”
写完,她扔下笔,没有再看台下任何一张惊愕或错愕的脸,在连成一片的快门声中,径直转身,离开了会场。
现场彻底炸了锅。
“她什么意思?”
“这是拒绝回答?还是……这就是答案?”
“太嚣张了!她以为她是谁?”
当晚,江边驿站灯火通明。
核心团队的几个人都到齐了,气氛却有些凝重。
“夏姐,你今天这一手太帅了,但也太险了。”阿哲心有余悸,“明天的新闻标题估计能把我们写成一个笑话。”
“笑话?”林夏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担忧,反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让他们写。从今天起,他们连该骂谁都找不到了。”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李曼、阿哲、顾沉舟和陈导,一字一句地宣布了她的最终决议。
“我决定,从明天起,‘反击者联盟’这个名字,停止作为统一品牌运营。”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李曼第一个跳了起来,“夏姐你疯了?我们好不容易把这个牌子打响,现在放弃?”
“不是放弃,是解放。”林夏的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一个统一的品牌,一个统一的领袖,就是我们最大的弱点。他们今天问我叫什么,明天就会去定义你们是谁。他们会给我们贴上标签,然后挨个击破。我们不能再给他们这个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所以,我要求,所有地方项目,必须自主命名。规则只有一条——用你们自己最想用的名字,用你们当地方言,用你们个人最真实的语言去命名。”
所有人,都愣住了。
顾沉舟最先反应过来,他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我明白了。这是去中心化,是瓦解敌人的目标锁定系统!他们想打靶,我们直接把靶子拆了,变成一万只飞鸟!”
林夏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没错。他们想收编一个‘联盟’,但他们收编不了一片草原。从今往后,我们不是一个组织,我们是一种生态。”
李曼也懂了,她一拍大腿,川妹子的火爆脾气瞬间被点燃:“我懂了!我们不是什么‘反击者联盟成都分部’,老娘回去就挂新招牌,就叫——‘巴适得很互助会’!爱谁谁!”
阿哲兴奋地搓着手:“那我那个线上网络,天天就是一群人在里面吐槽、发牢骚、讲废话,干脆就叫‘胡同废话社’!在北京胡同里讲废话,天经地义!”
顾沉舟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我的律师团队,专治不服,专讲道理。就叫‘讲道理事务所’。”
一直沉默的陈导举起手里的摄像机,酷酷地说:“我只会瞎拍,那就叫‘瞎拍协会’。”
林夏看着他们,笑了。
她指了指自己脚下的江边驿站:“至于我这里……暂时还没想好。就叫‘还没想好站’吧。”
这一疯狂的举动,如同一场八级地震,瞬间引爆了整个舆论场。
那些靠模仿“反击者联盟”模式蹭热度的账号和组织,一夜之间全部傻眼了。
他们可以复制统一的口号和愤怒的姿态,却无法复制“巴适得很”背后的烟火气,也无法理解“胡同废话”里的自嘲与消解。
没有了统一的靶子,他们连抄作业都不知道从何抄起,迅速溃散。
而那些真正被林夏精神所触动的人,却像是被解开了封印,爆发出惊人的创造力。
深圳的程序员们,在996的间隙里,自发组建了“码了再说小组”。
杭州的外卖骑手们,在车把上绑上书本,成立了“风吹哪页读哪页车队”。
甚至,某重点小学的学生们,也在学校最隐蔽的角落里,用粉笔写下了“作业本联合会”的字样。
无数奇奇怪怪的名字申请,雪片般飞向林夏的邮箱,请求“备案”。
她统统批准,只回一句:“名字是自己起的,才不怕被人抢走。”
风暴的另一端,顾沉舟借此东风,直接向地方人大提交了一份《关于民间自治组织命名权的保护条例》的立法建议。
他主张“不得强制要求社会组织使用标准化、统一化名称”,并在听证会上,以“巴适得很互助会”和“胡同废话社”为例证。
“语言的丰富性,本身就是抵抗思想同质化的最后武器!”他在听证会上,展示出一张巨大的中国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了217个红点。
“这是过去一周内,自发涌现的类似组织。它们的分布密度,与国家统计局公布的青年失业率、地区经济压力指数,高度重合。”
他关掉ppt,目光如剑,扫过全场:“各位,这已经不是一场运动。”
“这是呼吸。”
年终的最后一夜,大雪纷飞。陈导送来一部没有名字的短片。
镜头里,没有口号,没有激昂的音乐。
只有全国各地那些稀奇古怪的招牌:“不高兴俱乐部”、“顶得住阵线”、“随便聊聊吧”、“今天不加班联盟”……它们在风雪、烈日、暴雨中微微晃动,粗糙,却顽强。
最后一个镜头,缓缓停在了江边驿站那块“还没想好站”的木牌上。
雪花落在木牌上,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小女孩,正踮起脚,努力地往木牌的缝隙里塞着一张小纸条。
镜头推进,纸条上是稚嫩的笔迹:“这里可以叫‘敢说话的地方’吗?”
驿站里,林夏蹲下来,看着陈导相机回放里的这一幕,许久,笑了。
温暖的笑意,融化了眼底最后一丝冰霜。
同时,她脑海里的系统屏幕,亮起了最后一行字。
【系统最终报告:检测到“前任暴君”集团内部,已紧急启动“去林夏化生态研究项目”。】
【项目目标:分析为何在失去核心符号后,该反抗生态依旧无法被消灭。】
【初步结论:当每一个细胞都能为自己命名时,系统便再也找不到需要清除的癌变靶心。】
林夏抬起手,在虚空中做了一个“关机”的动作。
眼前的系统屏幕,闪烁了一下,彻底化为虚无。她不再需要它了。
她轻声说,像是在对漫天风雪,也像是在对那个看不见的庞大敌人说:
“来找我啊——我现在,谁也不是。”
江风浩荡,新一年的第一颗星,在城市的天际线上,一闪而过。
然而,就在这片由无数个体汇成的星光之中,无人察觉,一张覆盖范围更广、织法更精密的大网,已然悄然撒下。
它不再试图扑灭任何一处火焰,而是要改变整个大气的成分,让所有火焰都因缺氧而自行熄灭。
第二天清晨,全国发行量最大的财经报纸,用整个头版,刊登了一篇深度观察报道。
标题只有一个,却像一声惊雷,在刚刚破晓的冬日里炸响:
《反击者联盟的集体自杀:一场后现代狂欢的必然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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