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各怀心思
镇国公府门庭紧闭月余,其间只闻太医往来,药香隐隐。直至秋风渐起,这位称病告老的老国公,方对外宣称身子大好。他言道,半生劳碌,如今既得清闲,当趁筋骨尚健,出去走走看看,览尽天下胜景,方不负此生,不留遗憾。此言一出,朝野上下反应各异,多是些“老国公豁达”的表面赞词,内里如何思量,便是另一回事了。
消息传入深宫,那原本因禁足和失子而终日狂躁不安的瑜妃,竟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昔日布满血丝、盈满怨毒的眼眸,此刻虽仍有阴霾,却多了几分沉静的算计。她命宫人清扫殿宇,焚香沐浴,亲自手书一封请罪折子,言辞恳切,字字泣血般呈至御前。
“臣妾前些时日,忧心皇子,一时心智糊涂,着了疯魔,行止无状,有负圣恩,恳请陛下恕罪。”她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对着御书房的方向,声音带着刻意练习过的哽咽与悔恨,“臣妾深知过错已铸,不敢奢求即刻宽宥,只求陛下念在臣妾多年侍奉、以及忻儿年幼离不开生母照拂的份上,允他回到臣妾身边。臣妾必当洗心革面,恪守宫规,悉心教导皇子,以赎前愆。”
字字句句,皆是一个“母亲”的舐犊情深与悔过自新。然而,龙椅上的帝王,只是静静听着,面上无喜无怒。他并未应允其接回皇子的请求,那道无形的屏障依旧横亘在瑜妃与三皇子之间。最终,他只下了一道恩旨:解了瑜妃的禁足,允许她与三皇子时常见面,并着内廷司仔细修缮原本荒废的皇子曙,三皇子日后的一应起居用度,可由瑜妃亲自监督操办。
这已是皇帝在目前形势下,所能给予的最大限度的“宽容”,既全了母子之情,又未放松对瑜妃势力的钳制。
希望彻底落空。瑜妃接过旨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肉,面上却还得挤出感恩戴德的笑容。她知道,此刻再无闹腾的资本,父亲的远离,儿子的疏离,都让她处于绝对的劣势。既然要不回儿子,那么,掌控儿子所处的环境,便是她眼下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她将全部精力、连同那未能宣泄的愤懑,都投入到了修缮皇子曙的事务中。事无巨细,亲自过问。从殿宇梁柱的彩绘,到庭院花草的种植,乃至一桌一椅的摆放,皆需经她首肯。她甚至命人将三皇子原先在自己宫中用惯了的器物——那架小叶紫檀的雕花木床,那套他最喜欢的青玉文房,乃至他幼时玩耍的玉锁等物,悉数搬入了修缮一新的皇子曙。她要让儿子的身边,处处充满她存在的痕迹,提醒他谁才是他最亲、最该倚仗的人。
当母子二人终于在修缮期间,于皇子曙再次相见时,数月分离的委屈与陌生,让年幼的三皇子祁忻在看到母亲的那一刻,眼圈一红,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向瑜妃的怀抱,寻求那份久违的温暖与庇护。
然而,迎接他的并非温柔的抚慰。瑜妃脸色一沉,并未如往常般将他搂入怀中,而是扶住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严厉:“住声!堂堂男儿,未来的王爷,岂能如妇人孺子般轻易落泪!”
祁忻被母亲突如其来的斥责吓得噤声,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却也恢复的往日的沉稳,眸子更加深沉阴郁。
瑜妃蹲下身,目光锐利地直视着儿子稚嫩的双眸,一字一句地教导:“你要记住,你父皇仁厚,顾念我们母子,才允我们时常见面,还为你修缮宫室。此乃天大的恩典!你当感念圣恩,勤学上进,方不负你父皇期望。”她顿了顿,声音更沉,“现在,擦干眼泪,整理衣冠,去御书房向你父皇磕头谢恩。就说,儿臣感念父皇隆恩,定当用心读书,不让父皇失望。”
她的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板的恭顺,唯有近身侍立的心腹宫人,才看得见她藏在广袖之下,那紧紧攥拳、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的手,以及那微微颤抖的、几乎将银牙咬碎的力道。
三皇子将双眸闭上,再睁开时,除去阴郁,再无其他。他依言抹去眼泪,整理了一下小小的袍服,在内侍的引领下,迈着不甚稳重的步子,前往御书房,言语恳切真情流露地复述了母亲教导的谢恩之言。皇帝看着下方小小的人儿,眼神复杂,只温和地勉励了几句,便让他退下了。这看似平常的父子相见,内里却浸满了生母不甘的算计与帝王深沉的戒备。
与此同时,镇国公的“逍遥游”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他轻车简从,先是在京畿之地悠游了一番,赏西山枫树,访潭柘古刹,一副寄情山水、忘却朝堂的模样。月余后回府稍作休整,随即宣布南下,欲一睹江南如画风光。这一去,便是悠悠半载。
朝堂之上,无人相信这位一生善于钻营、将权术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老狐狸会真的就此放手。御座上的天子不信,他深知这位岳父的野心与手段,当年扶持自己,看中的便是“从龙之功”后那泼天的富贵与权柄,如今眼见外孙与皇位无缘,岂会甘休?
皇后母族的敬国公亦是不信。两家在朝堂明争暗斗多年,他太了解镇国公的秉性,那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如此急流勇退,背后必有更大图谋。
而定北侯萧镇山,在府中听闻镇国公出游的消息时,只是冷哼一声,对心腹幕僚道:“老匹夫演戏倒是演得全须全尾。”他永远记得,当年正是镇国公亲眼确认自家女儿瑜妃有孕,且胎儿稳健之后,才真正开始不留余力地为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上奔走周旋。其动机,昭然若揭,无非是赌一个拥有自家血脉的皇位继承人。如今梦想濒临破碎,他岂会真的游山玩水,安享晚年?
便是那些保持中立的势力,也暗中观察着。有心人细细数来这些年来镇国公府结下的姻亲网络,更是触目惊心:嫡女自是入了宫,成为妃嫔;庶女要么嫁与手握重兵的边镇大将,要么便是许给了皇室宗亲,连府中一位颇有权势的贵妾,都出身礼部侍郎府。这礼部侍郎官职虽不算顶尖,但其长子任户部侍郎,掌天下钱粮之度支;次子更是执掌京郊大营一部兵权,位置关键;嫡女所嫁的夫家,赫然是吏部尚书府,其女婿本人亦是工部侍郎……这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如同蛛丝般悄然蔓延至朝堂的各个关键节点,其野心,早已不是秘密。
于是,各方势力,或明或暗,都派出了最得力的探子、最隐蔽的眼线,缀上了镇国公南下的队伍。京畿、山东、江淮、江南……一路南下,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紧紧盯着这只老狐狸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他游览的路径、接触的人物、甚至是一个眼神、一句闲谈中,寻得些许蛛丝马迹,窥破他真正的意图。
然而,令人愈发疑惑的是,长达半年的跟踪,回报的消息竟出奇的一致:镇国公真就是在游玩。他登名山,访大川,泛舟西湖,漫步园林,与沿途遇到的士子樵夫也能闲谈几句,却未曾与任何一位封疆大吏私下接触,未曾拜会任何一位名动天下的鸿儒大家,甚至连地方官员的例行拜会,也大多称病推拒。他的行程,干净得如同一个真正的、富家翁般的游客。
“难道……他真的放弃了?”久而久之,一些势力开始动摇,窃窃私语声中充满了不确定,“甘心让外孙做个闲散王爷,自己做个富贵闲人?”
随着时间流逝,盯梢的成本与收获愈发不成正比,不少势力陆续将人手撤了回来,只当镇国公是真的看破了权势浮云。
唯有三方人马,依旧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死死守着各自的阵地,未曾有丝毫松懈——龙椅上的皇帝,深知这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敬国公府,秉持着对老对手最深刻的了解;而定北侯府,则出于对过往盟友兼潜在威胁的本能警惕。
表面逍遥自在的镇国公,于某次夜泊江畔,独坐舟中时,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他心知,那些撤走的,不足为虑。剩下这些,才是需要他认真对待的对手。他在等,等时间磨掉他们大部分耐心的同时,也让最后留下的对手,因长久的“一无所获”而逐渐麻痹。
“时候未到啊……”他轻呷一口杯中酒,望着窗外沉沉的江雾,“待各方彻底放心,才是老夫行动之机。这棋,还得慢慢下。”
而依旧坚守在暗处的三方眼线,则抱着同样的信念:狐狸再狡猾,终有露出尾巴的一天。时间越久,那份刻意维持的“正常”之下,可能隐藏的破绽就越大。
就这样,一方越发显得逍遥自在,似已完全沉浸于山水之乐;另一方则越发隐蔽精干,如同融入阴影的猎手。一场关乎国本、牵动朝野的无声较量,在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游历之下,正悄然推向更深、更险的未知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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