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佛堂里送出来的那点无声的态度,如同在沉寂的冰面上投下一颗烧红的炭,虽未炸裂,却让周遭的寒意悄然退散了几分。
最直观的变化,便是那筐替换了呛人烟炭的银霜炭。数量依旧不多,仅够苏悦这间正屋日夜不停地燃上两三日的份例,但比起之前,已是云泥之别。炭盆里跳跃起温暖而洁净的火焰,驱散着屋内盘踞不散的霉味和潮气,连带着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送饭的婆子也不再是之前那副爱搭不理的嘴脸,虽谈不上多么热情,但至少食盒里的粥稠了些,偶尔还能见到几片切得极薄的腊肉和一两根翠绿的菜心。春桃悄悄告诉苏悦,就连她去大厨房领份例时,那些惯会踩低拜高的下人,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掂量和客气。
“小姐,您是没看见,张婆子今天居然对我笑了!”春桃一边将温热的粥端给苏悦,一边难掩兴奋地低语。
苏悦小口喝着粥,米粒软糯,带着谷物本身的清香。她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只是淡淡道:“不过是看着老太太的面子罢了。这面子能维持多久,还未可知。”
她看得分明,这点恩惠,与其说是青睐,不如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维持表面平衡的施舍。老太太并未召见她,也未再有只言片语传来,一切仿佛只是佛前多了件合心意的供奉,顺手给了制作者一点应有的待遇。
但这已经足够了。至少,她获得了喘息的空间,和一点点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体面”。
身体的恢复在这温暖和略见油腥的饮食助力下,明显加快了进程。苏悦如今已能在屋内自如走动小半个时辰而不气喘,脸色也褪去了那层骇人的青白,透出些许久违的血色。她依旧很少出院门,大部分时间仍是看书、做针线。
那幅《青莲图》之后,老太太那边并未再指定绣品,苏悦也乐得清静。她将送来的上好素绸裁下一小块,给自己绣了一方新的帕子,依旧是清雅的兰草,针法却比之前那方“遗失”的练手之作精进了何止数倍。她将其置于袖中,触手生温,仿佛也带着一丝银炭般的暖意。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日午后,苏悦正倚在窗边翻书,小梅脚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未褪的惊慌。
“小姐,”她喘了口气,压低声音,“奴婢刚才……刚才看见秋纹姐姐,在咱们院墙外面的假山后面,和一个脸生的小厮说话……鬼鬼祟祟的。”
苏悦放下书,目光沉静地看向她:“可听清说了什么?”
小梅努力回忆着,声音发紧:“离得远,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炭’、‘药渣’……还有……‘仔细查’几个字。那小厮奴婢认得,是外院负责采买杂物的李小乙,他娘是夫人陪房……”
炭?药渣?
苏悦的心微微一沉。苏清瑶果然没有放弃对她的试探。银霜炭和略有改善的饮食,看来已经引起了这位嫡姐更深的怀疑和忌惮。她是想查这些额外的东西来源,还是想从药渣里判断她的真实病情?
“知道了。”苏悦神色不变,“近日我喝剩的药渣,都按我之前吩咐的,埋在院角那棵歪脖子树下了?”
“是,小姐,都埋深了。”春桃连忙应道。这是苏悦早先就定下的规矩,谨慎起见,不留任何可能被拿去做文章的把柄。
“嗯。”苏悦颔首,“小梅,你做得很好。日后更要加倍小心,若无必要,少与外面的人接触。”
“奴婢明白。”小梅用力点头,退了出去。
屋内恢复了寂静,只有炭盆里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温暖的空气包裹着苏悦,她却感到一丝寒意正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苏清瑶的手段,比柳氏更细致,也更难防范。她不像柳氏那样直接以势压人,而是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耐心地寻找着猎物的每一个破绽。
“小姐,她们……”春桃脸上满是担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悦打断她,声音平静无波,“她们查,便让她们查。我们行得正,坐得直,至少明面上,抓不到错处。”
她站起身,走到炭盆边,伸出手,感受着那跳跃火焰传来的温暖。这温暖来之不易,她绝不会轻易让人夺走。
目光掠过窗外,天际阴沉,似乎又有一场风雪在酝酿。
苏清瑶既然已经出招,她便不能坐以待毙。老太太那边的线需要维持,但也不能完全依赖。她需要更多的筹码,更需要一个,能让苏清瑶和柳氏有所顾忌的“护身符”。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袖中那方新绣的帕子上摩挲着,兰草的轮廓清晰而柔韧。
这深宅大院里的博弈,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你争我夺,而是心智、耐心与时机的较量。
她转过身,对春桃吩咐道:“去把前两日我让你收着的那几块颜色稍鲜亮些的缎子边角料找出来。”
春桃有些不解:“小姐,您这是要?”
苏悦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底却无丝毫笑意:“大小姐不是喜欢清雅风骨么?我绣个梅兰双清的香囊给她,聊表谢意,谢她……一直以来的‘关照’。”
既是试探,那便不妨,也让对方尝尝被“关照”的滋味。
炭火噼啪,映亮她沉静的侧脸,那眸中的光芒,比跳动的火焰,更为幽深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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