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会归来，苏府的气氛愈发微妙。苏悦得了太后和德妃的双重赞誉，又获赐玉如意，风头一时无两。而苏清瑶当众失仪，被德妃冷落，彻底沦为了笑柄，回府后便称病不起，瑶光阁愈发门庭冷落。
赵姨娘捧着那沉甸甸的管家对牌，却只觉得烫手。府中下人表面恭敬，背地里却各有心思，账目琐事繁杂，让她焦头烂额，越发显得无能。她几次想向苏悦求助，都被苏悦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
苏悦乐得清闲，每日里除了修炼，便是翻阅那本毒经，试图从中找出更多关于月姨娘当年之死的线索。她隐隐觉得，柳氏动用“千机散”这等宫廷禁药，绝非偶然，或许与月姨娘的神秘出身有关。
这夜，月朗星稀。苏悦屏退左右，独自在院中练习流云步。经过法会那日的交锋，她对精神力的运用又有了新的感悟，步法愈发飘忽灵动，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就在她沉浸其中时，心头忽然一动，一股熟悉的、带着冷冽松香的气息悄然临近。
她停下脚步，转身望去。
慕容云澈不知何时已立于院墙之上，玄衣墨发，沐浴在清冷的月华之中，宛如暗夜神只。他目光落在苏悦身上，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审视。
“殿下。”苏悦微微屈膝。
慕容云澈身形微动，轻飘飘落入院中，与她仅隔数步之遥。“法会之上，应对得尚可。”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但能得他一句“尚可”，已属难得。
“全赖殿下平日指点。”苏悦垂眸道。
慕容云澈走近一步，月光下，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纤长的睫毛和挺翘的鼻梁。“苏清瑶不足为虑，但其背后，或另有其人。”
苏悦心中微凛：“殿下是指……”
“柳氏虽倒，其在宫中经营多年，未必没有留下暗线。”慕容云澈声音低沉，“德妃身边，亦非铁板一块。你如今风头正盛，需得小心提防。”
他这是在提醒她，宫闱之中的水，远比她想象的更深。苏清瑶今日之举，或许并非全然是她自己的主意。
“苏悦明白，多谢殿下提醒。”她抬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心中感激之余，也生出一丝异样。他为何对她的事如此上心？一次次相助，一次次提醒，早已超出了“盟友”或是“好奇”的范畴。
慕容云澈凝视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月光在她眼中映出细碎的光芒，竟让他有片刻的失神。他见过太多或娇媚、或工于心计的女子，却从未有人如她这般，似冰雪般冷冽，又如蒲草般坚韧，在绝境中一次次破土而出，绽放出令人侧目的光华。
“你……”他开口，声音比平日低沉了几分，“很好。”
这两个字，没头没尾，却让苏悦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冷峻面容，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寒眸中，此刻似乎映着她的影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夜风拂过，带来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也吹动了苏悦额前的碎发。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绷的张力。
苏悦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下却如同生了根。他的目光仿佛带着魔力，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慕容云澈抬起手，指尖似乎想要拂开她颊边的发丝，动作却在半空中顿住。他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只是缓缓收回了手，负于身后。
“宫中即将为几位适龄皇子选妃。”他忽然转移了话题，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淡，“德妃似乎属意于你。”
选妃？苏悦心中一震！她从未想过此事！她只想摆脱桎梏，掌握自己的命运，从未想过要卷入皇子们的争斗之中！
“殿下，我……”她下意识地想表明心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必急于表态。”慕容云澈打断她，目光深沉地看着她，“皇家之事，错综复杂。以你之能，未必是福。但……若你有意，本王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试探，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苏悦迎着他的目光，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位位高权重、冷心冷情的靖王殿下，对她，或许并非全无感觉。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湖泛起了更大的涟漪。
但她很快便冷静下来。慕容云澈的心思深沉难测，他的“好意”背后，究竟是几分真心，几分利用？更何况，皇子选妃，牵扯甚广，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苏悦身份低微，才疏学浅，不敢有此妄念。”她垂下眼睫，声音清晰而坚定，“只愿凭借些许微末技艺，安稳度日，不负殿下往日相助之恩。”
她委婉地表明了自己无意参与选妃的态度，也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定义在“恩情”之上。
慕容云澈闻言，沉默了片刻。周身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似乎消散了些许，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释然？
“如此……也好。”他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安稳度日，未尝不是幸事。”
他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冷峻疏离的模样。
“七日后，本王离京一段时日。”他淡淡道，“府中之事，墨兰会暗中照应。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等苏悦回应，身形一晃，便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如来时般突兀。
苏悦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方才靠近时带来的冷冽气息，心中那丝异样的悸动却久久难以平息。
他离京？去做什么？为何要特意告诉她？
还有他方才那未竟的动作，那复杂的眼神……
苏悦轻轻吐出一口气，试图理清纷乱的思绪。慕容云澈对她，定然是特殊的。但这种特殊，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她不能，也不该，将希望寄托于这份虚无缥缈的“特殊”之上。
唯有自身强大，才是立身之本。
握紧袖中的玄鳞匕首，苏悦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明。
无论前路如何，无论慕容云澈是何心思，她都将按照自己的步调，走下去。
月光如水，洒满庭院。
少女独立中宵，身影单薄，心志却如磐石。
情愫虽生，却并未迷了她的眼，乱了她的心。
反而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在这权力与阴谋交织的旋涡中，唯有保持本心，不断提升自己，才能最终掌控自己的命运。
夜色，还很长。
她的路，也同样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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