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城，丙字区，柒贰壹号院。
静室之内，柳玉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一丝经过彻夜推演后的疲惫迅速被冰璃般的清明所取代。
她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勾勒着《玄珩星阵图》中一个刚领悟的嵌套符文，神识却已如水银泻地，透过简陋的院墙，感知着这座庞大仙城苏醒过来的“呼吸”。
喧嚣的人声，灵兽的嘶鸣，法器破空的尖啸，还有那无处不在、源自地底无数阵法与机关运转的低沉嗡鸣，共同交织成一首混乱而充满生机的序曲。
“资源…信息…”柳玉心中默念。
从流云墟带来的灵石已消耗近半，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融入此地，获取情报，了解规则，才能在这龙蛇混杂之地寻得安身立命、乃至反向追踪星塔的契机。
她长身而起，身上那件灰扑扑的布裙自动泛起微不可查的灵光，所有褶皱瞬间平复，纤尘不染。
这是她对自身清洁术的一点小改良，无需动用多少灵力，却能时刻维持着一种不起眼却绝不容人轻视的整洁。
推开静室的门，清晨略带凉意的空气涌入，夹杂着隔壁院落传来的低劣丹药气味和远处坊市的隐约叫卖。
柳玉神色平静，如同最老练的猎手步入属于自己的丛林。
她没有直接前往最热闹的主干道，而是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小巷的阴影中，朝着记忆里地图上标注的、位于丙字区边缘的一个小型自由坊市行去。
速度不快，步伐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地上的污水、迎面而来的行人，以及某些心怀不轨者暗中扫来的窥探神识。
半个时辰后，她站在了坊市的入口。
这里远不如内城核心区域那般规整辉煌，更像是一个自发形成的集市。
地面是夯实的泥土，两侧是简陋的摊位，或是直接在地上铺一块布。
来往的修士大多修为在炼气与筑基期，偶尔能见到一两个结丹修士，也多是行色匆匆。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草药、矿石、妖兽材料，乃至一些来路不明物品的混杂气息。
柳玉收敛气息，将自身维持在筑基中期的水准，如同滴水入海，毫不起眼。
她信步走入人群，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一个个摊位。
她没有去关注那些标注着“上古遗宝”、“神功秘籍”的幌子，那些九成九是骗局。
她的注意力，更多地停留在那些售卖基础材料、残破法器、或是某些特性不明矿石的摊位上。
同时，她那双经过《万象星衍图》锤炼的耳朵，如同最精密的筛子，从周围嘈杂的议论、讨价还价声中，捕捉着有用的碎片信息。
“听说了吗？‘万械门’又在招揽能修复‘老型号’战斗傀儡的修士了，报酬不菲，就是要求太高…”
“嘿，城东‘百炼坊’最近收上来一批‘沉水砂’，品相不错，可惜杂质多了点，要是能提纯…”
“啧啧，‘妙音阁’的仙子们下个月要举办雅集，据说需要定制一批能汇聚音律灵气的特殊阵盘，这可是个大单子，可惜咱们没那手艺…”
“最近黑风山脉不太平啊，据说有修士在里面发现了一座古修临时洞府，禁制厉害得很，折了好几个人了…”
信息庞杂，真伪难辨。
柳玉不动声色，心中却已飞快地进行分析、归类。
修复傀儡…材料提纯…定制阵盘…古修洞府…
她的脚步在一个售卖各种残破金属碎片和不明矿石的摊位前停下。
摊主是个面色蜡黄的中年汉子，修为在筑基初期，眼神带着几分市侩与疲惫。
柳玉的目光落在一块黑不溜秋、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的拳大铁块上。
摊位上标注着“天外陨铁，价高者得”。
她蹲下身，并未去碰那块所谓的“陨铁”，而是拿起旁边一块不起眼的、带着暗红色锈迹的金属碎片，指尖微不可查地注入一丝极其微弱的星辰之力。
瞬间，碎片内部一丝几乎消散殆尽的灼热气息与微弱的金灵之力被她感知到。
“赤焰金精的残片，可惜灵性已失九成九…”柳玉心中了然，这碎片对旁人已是废料，但若以《玄珩星阵图》中记载的一种“星火淬金”手法小心引导，或能提炼出一丝最本源的锐金之气，用于强化阵旗的锋锐属性。
“这个怎么卖？”她抬起眼，语气平淡地问摊主，手指依旧点在那块赤焰金精碎片上。
摊主瞥了一眼，见柳玉气息普通，看上的又是块不起眼的“废铁”，兴致缺缺道：“十块下品灵石，不二价。”
柳玉没有还价，直接取出十块下品灵石放在摊位上。
这个价格对于这块碎片本身是贵了，但她买的是其可能提炼出的那一丝价值，以及一个开口的机会。
摊主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如此爽快，脸色好看了些，一边收灵石一边随口道：“道友倒是爽快人。”
柳玉拿起碎片，看似随意地指了指那块“天外陨铁”：“此物气息倒是有些特别，可惜内部结构已遭破坏，灵气尽失，与凡铁无异了。”
她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点评。
摊主脸色微变，这块“陨铁”是他偶然所得，自己也吃不准，一直当做噱头，如今被点破，不由得重新打量了柳玉一眼，见对方神色不似作伪，便讪讪道：“道友好眼力。”
柳玉不再多言，起身欲走。
“道友留步！”摊主连忙叫住她，压低声音道：“我看道友似乎对炼器材料有些研究？我这儿偶尔能收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道友若感兴趣，以后可以常来看看。”
柳玉脚步微顿，回头看了摊主一眼，点了点头，并未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便转身融入人群。
她不需要立刻建立固定的联系，只需在这些底层渠道中，留下一个“略有眼力”的印象即可。
广撒网，才能捞到真正有用的鱼。
接下来，她又逛了几个摊位，用不多的灵石，购买了几种看似普通、却因其特定性状或残留能量而对她研究阵法、优化阵旗有细微助益的材料。
每一次交易，她都表现得像一个谨慎、略有见识但财力有限的普通散修。
日头渐高，坊市内愈发嘈杂。
柳玉在一处售卖低阶符箓的摊位前驻足，目光扫过那些绘制粗糙的火球符、冰锥符，心中毫无波澜。
她的注意力，被摊位角落一枚被随意丢弃、沾满灰尘的龟甲所吸引。
龟甲上刻着一些模糊扭曲、绝非当今主流符文的痕迹。
《万象星衍图》带来的灵觉微微一动。
她正欲上前细看，忽然，侧后方传来一阵骚动和呵斥声。
“滚开！老东西，没灵石就别挡道！”
一名衣着华贵、修为在筑基后期的年轻修士，正满脸不耐地推开一个挡在他身前、衣衫褴褛的老者。
老者踉跄几步，怀中几株品相低劣的“止血草”散落一地。
那年轻修士看都未看老者一眼，带着两名跟班，径直朝着坊市深处走去，周围人群纷纷避让，敢怒不敢言。
柳玉的目光在那年轻修士腰间的玉佩上停留了一瞬，那玉佩的样式，与她之前搜集信息时了解的“万械门”核心弟子标识有七八分相似。
“万械门…看来此宗门风，颇为‘直接’。”她心中毫无波澜地评价了一句。
没有好处，她自然不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老者出头。
死贫道不死道友，明哲保身方是散修生存第一法则。
她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那枚龟甲。
“摊主，这枚龟甲怎么卖？”她指着龟甲问道。
符摊摊主是个精瘦的汉子，瞥了一眼，随口道：“一块下品灵石，搭头儿。”
柳玉付了灵石，将沾满灰尘的龟甲拿起，指尖拂过那些模糊的刻痕，一股极其古老苍茫的气息隐隐传来。
“似乎是某种占卜或是记录古阵的载体…”柳玉抚摸着龟甲上那些仿佛天然生成、却又暗合某种规律的纹路，“炼制手法与现今迥异，似乎更侧重于与天地法则的共鸣…”
虽然暂时无法完全解读，但这无疑为她打开了一扇窥视上古阵法理念的新窗口。
她将龟甲小心收好，目光透过窗棂，望向天机城中心那高耸入云的符文塔楼。
第一步，已经迈出。
信息在汇聚，资源在积累。
这座庞大的仙城，正如同一个复杂的阵盘，而她，已开始寻找嵌入其中，并最终将其掌控的，那个最初的“阵眼”。
棋局已开，落子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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