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入陶片后的每一刻,对嫪十七而言都无比漫长。白天,他在官寺库房里整理文书,指尖划过竹简上的文字,目光却始终涣散,耳边总像有无数细密的声音在嗡嗡作响,连监工吏卒走近都未曾察觉,直到对方重重拍了他的肩膀,他才惊得手忙脚乱,险些将整摞竹简打翻。夜晚,他躺在冰冷的床榻上,眼睛盯着屋顶的破洞,毫无睡意。窗外的风声、虫鸣,甚至远处传来的犬吠,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肉跳,瞬间从床上坐起,紧张地侧耳倾听,生怕下一秒就有官兵破门而入,将他当作叛逆抓起来。
他既盼着项羽有所行动,盼着那支潜藏在暗处的力量能及时出现,救下那位心怀道义的老儒,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又恐惧行动带来的无法预料的后果 —— 若是项羽的人暴露了行踪,被官府追查,顺着陶片这条线索找到自己,等待他的必将是凌迟处死的酷刑;若是劫狱失败,老儒不仅难逃一死,自己也会落得个 “通匪” 的罪名,连带着可能还会牵连无辜的同僚。这种矛盾的心情像两座大山,日夜压在他的心头,让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短短两日,眼底便布满了血丝,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圈。
第三日深夜,云阳城依旧沉浸在寂静之中,连打更人的梆子声都渐渐远去。嫪十七好不容易有了几分睡意,朦胧间,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突然划破夜空,紧接着,隐约的呼喝声从远处传来,虽不清晰,却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瞬间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他猛地从榻上坐起,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跌跌撞撞地扑到破窗前,手指死死抓住窗框,将脸贴在冰冷的窗纸上,侧耳倾听。那马蹄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方向似乎正是从官寺监狱那边传来的!他的心跳更快了,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抠进窗框的木头缝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就在这时,黑暗中,几处火光骤然亮起!不是寻常人家点灯的微弱光芒,而是火把燃烧时发出的熊熊火光,几支、十几支,甚至更多,同时被点燃,映得天际一片昏红,将半边夜空都染成了血色。紧接着,喊杀声、兵刃撞击时发出的 “叮叮当当” 声、还有人临死前的惨叫声陡然变得清晰,像无数把尖刀,狠狠扎进嫪十七的耳朵里。
劫狱!他们真的来了!嫪十七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手脚冰凉,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从未想过,项羽的人竟然如此大胆悍勇,敢直接强攻官寺监狱 —— 要知道,这里虽不是军事重镇,却也有专门的狱卒看守,且秦法严苛,一旦失手,便是诛连九族的大罪!
混乱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秦法虽严,云阳毕竟只是一座普通的县城,守备相对松懈,狱卒们平日里多是应付差事,哪里见过这般凶悍的袭击者。加之项羽的人显然早有预谋,行动迅猛如雷,分工明确,有的负责牵制狱卒,有的负责打开囚室,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很快,那片昏红的火光开始移动,向着城外的方向缓缓远去,如同一条燃烧的长蛇,在黑暗中留下一道醒目的痕迹。喊杀声也渐渐平息下来,只留下一些零星的、垂死的呻吟,以及官寺里传来的救火的慌乱叫喊,还有人在大声呼喊着 “抓刺客”“别让他们跑了”,却早已没了追赶的底气。
夜重新变得寂静,可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火把燃烧后的烟焦气,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屋内,呛得嫪十七阵阵咳嗽。他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后背全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黏腻而冰凉。成功了?还是失败了?那位老儒被救出来了吗?项羽的人有没有伤亡?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焦虑不已,却又无从得知答案。
他就这样坐在地上,睁着眼睛,一夜无眠,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才缓缓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去官寺看看情况,却又怕撞见官府追查的人,只能在原地徘徊,内心的煎熬比之前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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