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深处,时间仿佛被粘稠的黑暗和压抑的等待拉长了。
火把的光芒在岩壁上投下跳跃不定的阴影,如同蛰伏的猛兽。
马周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后面,闭目养神,耳朵却捕捉着溶洞深处每一点细微的声响——滴水声、远处工匠沉睡的鼾声、巡逻寨丁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苏定方如同一座铁塔,沉默地立在他身旁,粗糙的大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短柄重锤,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几十步外那扇紧闭的“甲字丙号仓”木门。
“马爷,”
一个矮小精悍、气息近乎融入阴影的年轻寨丁无声地滑到近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
“‘鬼蛱蝶’动了!刚换岗,他没按路线巡哨,带了个生面孔的兄弟借口查看仓库后面通风口积水,绕过去了!柳元那边屋里的灯,半柱香前也熄了,听着动静,像是两个人都和衣躺下了,但太安静了,不像真睡!”
马周猛地睁开眼,眼底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
“通风口积水?哼,好借口。”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通风口后面那条窄缝,正好通到仓库最里面那块‘新土’旁边!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 传下去,网收紧!按‘捕鼠’最后一式准备!没我的信号,谁也不准动!让他们把‘戏’唱足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溶洞内死寂得令人窒息。
只有阿黄被拴在不远处的柱子下,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呜呜”声,一双狗眼在黑暗中警惕地扫视着仓库方向。
突然!
“咔哒,嘎吱---”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这死寂中清晰无比的木头摩擦声,从“甲字丙号仓”厚重的木门方向传来!
像是有人用极其精巧的手法,在尝试拨动门闩或是锁簧!
紧接着,是几乎微不可闻的、布料摩擦地面的窸窣声,不止一人!
马周眼中精光爆射!
无声地伸出三根手指,对着苏定方和埋伏在各个岩壁凹槽、通道拐角阴影里的弩手们猛地一握拳!
“动手!”
没有震天的喊杀,只有弓弦绷紧后骤然释放的嗡鸣划破死寂!
“咻咻咻——!”
数点寒星在火把光芒下一闪而逝!
“噗嗤!”
“呃啊!”
仓库木门旁,两个紧贴着墙壁、正全神贯注用特制工具撬锁的黑影,身体猛地一僵!
强劲的弩箭精准地贯穿了他们持械的手臂和支撑腿!
剧痛让他们瞬间失去平衡和反抗能力,惨叫着扑倒在地!
“砰!”
几乎在弩箭离弦的刹那,苏定方那铁塔般的身影已如蛮牛般撞开虚掩的通风口旁边一块事先做过手脚的、伪装成岩壁的薄石板!
碎石飞溅中,他带着一股狂暴的腥风,直扑仓库内部!
“给老子滚出来!”
仓库内,火把昏暗的光芒下,景象瞬间凝固!
精瘦的“鬼蛱蝶”和一个同样身手矫健的汉子,正半跪在洞穴最里面那片“新土”旁!
他们脚下,一个刚挖开不到一尺深的浅坑赫然在目!
坑边,散落着几块锈迹斑斑、刻着“天策府武库监制武德某年样”的铁片,以及几卷被匆忙撕开的破旧账册!
而更触目惊心的是—— 鬼蛱蝶手中,正抓着一件刚刚展开一小半、用明黄色丝绸缝制、上面用金线绣着狰狞五爪盘龙的袍服!
龙袍!
他身边那汉子,则正将几柄形式古朴、寒光闪闪的短剑,形制刻意模仿前朝皇室禁卫样式,和一个同样明黄色的、绣着“受命于天”字样的绸布包裹,往那个浅坑里塞!
图穷匕见!
人赃并获!
“鬼蛱蝶”和那汉子被这猝不及防的雷霆打击惊呆了!
看着如魔神般撞破岩壁冲进来的苏定方,看着门口被弩箭钉在地上惨叫的同伙,看着瞬间涌入仓库、刀出鞘弩上弦将他们死死围住的七八名彪悍寨丁,两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绝望的死灰!
“好!好得很!”
马周冰冷的声音在仓库门口响起。
他缓步走入,靴子踩在散落的陈粮米糠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步都像踩在鬼蛱蝶的心尖上。
马周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先扫过地上伪造的铁片和账册,最后死死钉在鬼蛱蝶手中那半展开的明黄色龙袍上,嘴角那抹残酷的笑意扩大,
“这就是你们‘故人’托付给我黑云寨的‘厚礼’?嗯?龙袍?前朝禁卫剑?还有这‘天策府’的破烂?怎么,是嫌我马周脖子上的脑袋长得太结实,想帮我换个地方住住?”
“鬼蛱蝶”浑身剧颤,手中那刺眼的明黄绸缎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要脱手。
他喉咙咯咯作响,眼神疯狂地扫视着四周,寻找着最后一丝渺茫的生机。
他身边的汉子更是面如土色,腿一软,瘫坐在坑边。
“柳先生呢?”
马周根本不看那失魂落魄的小卒子,目光如刀,刺向仓库角落一处堆叠的破麻袋后面,
“看了半天的戏,也该出来露露脸,给马某一个交待了吧?还是说,‘渊字令’的英雄好汉,只敢躲在老鼠洞里嫁祸栽赃?”
死寂。
只有地上受伤者的呻吟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几息之后。
“唉……” 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从那堆破麻袋后响起。
柳元的身影,缓缓走出阴影。
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劲装,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和从容,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的清明。
他看也没看地上哀嚎的手下和瘫软的同伴,目光平静地迎上马周锋利如刀的眼神。
“马寨主,好手段。”
柳元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
“从进寨第一天起,我们就落在你的网中了,是吗?那岩壁的旧痕,阿黄的狂吠,都是饵?”
“饵?”
马周嗤笑一声,指着鬼蛱蝶手里的龙袍,“比起你们这份‘大礼’,马某那点试探,算得了什么?柳先生,说说吧,谁派你们来的?栽赃太子殿下,构陷黑云寨谋逆,这诛九族的大罪,你们也敢沾手?是李泰,还是大安宫里那位太上皇?”
柳元没有回答,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解脱般的苦笑。
他摇了摇头,目光越过马周,仿佛看向溶洞外无尽的黑暗,喃喃道:
“棋差一着,满盘皆输。机关算尽,到头来不过是他人的掌中飞灰。”
话音未落,他眼中骤然闪过一丝狠绝!
“不好!他要服毒!”
一直死死盯着柳元的苏定方最先察觉异样,怒吼一声,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一头发狂的犀牛猛扑过去!
但还是慢了半步!
柳元的手快如闪电般掠过腰间,一枚藏在腰带夹层里的、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蜡丸被他瞬间捏碎,毫不犹豫地塞入口中!
动作之快,之决绝,显示这是早已准备好的最后归宿!
“想死?!没那么容易!”
马周的反应更快!
在柳元抬手摸向腰间的瞬间,他藏在袖中的右手猛地一扬!
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银光破空而出!
“噗!”
一声轻响,一支牛毛细针精准无比地钉在了柳元右手腕的神门穴上!
一股酸麻剧痛瞬间传遍整条手臂,柳元塞向口中的动作猛地一滞!
毒药的蜡丸沾到了嘴唇,却没能塞进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苏定方那如同铁钳般的大手已经狠狠抓住了柳元的手腕!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柳元的手腕瞬间被捏得变形!
同时,另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捂住了柳元的嘴巴,将他整个人狠狠掼倒在地,膝盖死死压住他的胸膛!
“嗬、嗬嗬---”
柳元被压制得无法动弹,剧痛和窒息让他面孔扭曲,眼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的疯狂。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扑到他面前的马周,那眼神怨毒得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嘴巴被死死捂住,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破碎、却清晰无比的声音:
“你们,赢了?呵呵,螳螂捕蝉,可知黄雀是谁?”
最后一个字吐出,他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骤然熄灭,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只有那怨毒的目光仿佛凝固在脸上,无声地诉说着那未完的、令人心悸的警告。
仓库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众人粗重的呼吸。
螳螂捕蝉,黄雀是谁?
柳元昏死前这句如同诅咒般的遗言,像一团冰冷的阴云,瞬间笼罩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苏定方喘着粗气,依旧死死压着昏迷的柳元,抬头看向马周,眼中带着一丝后怕和浓重的疑惑:
“马爷,他这话---”
马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蹲下身,粗暴地掰开柳元的嘴查看。
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混杂着血腥气涌出。
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腥臭刺鼻的药丸,强行塞进柳元口中,又捏开他下巴灌了几口水下去。
“剧毒!幸好只沾了点皮!”
马周声音冰冷,
“吊住他的命!他嘴里的话,比他的命值钱!”
他起身,目光扫过地上那几个被制服的俘虏,最终落在那件刺眼的明黄龙袍上。
“把他们的嘴都堵死!卸掉下巴关节!手脚筋挑断!严加看管!尤其是这个柳元,找医术最好的老吴头,必须让他开口说话!”
马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狠戾,
“苏定方!”
“在!”
“连夜审那几个杂碎!分开审!用最快的速度撬开他们的嘴!我要知道外面还有没有接应!他们怎么联络!还有,”
他指着地上那仿制的天策府铁片、账册,
“把这些‘证物’连同这‘龙袍’,立刻封存!做旧归做旧,破绽还是有的!这是反戈一击的铁证!”
“明白!”
苏定方眼中凶光毕露。
就在这时,一个在外围警戒的寨丁气喘吁吁地冲进来:
“马爷!山下急报!烽口燃起三道烟!是最高警示!大批不明身份的精锐人马,正沿着合江官道快速接近!看方向直扑我们黑云寨!最多一个时辰就到山口了!”
百骑司!
李君羡!
来得真快!
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马周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当头压下!
柳元昏迷前那句“黄雀在后”的警告,如同鬼魅般在耳边回响。
他环顾一片狼藉的仓库,看着地上昏迷的柳元、被擒的“鬼蛱蝶”等人、还有那件刺目的龙袍---
“风高浪急,船还没沉,就急着跳上来的,未必是救生艇!”
马周冷笑一声,眼中却燃起熊熊的战火,
“好!该来的都来了!省得老子一个个去找!苏定方!”
“在!”
“立刻按照‘迎客’最高预案准备!封闭所有非必要通道!所有防御工事进入临战状态!弓弩上弦!滚木礌石就位!把俘虏给老子藏进‘蛇窟’!让所有弟兄们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扫视全场:
“搭台唱戏的角儿倒了,看戏的‘贵客’也到了门口!告诉弟兄们,把灯打得更亮些!咱们,好好会一会这‘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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