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永定门的青石板时,苏渺指尖的守心镜碎片忽然震颤起来。碎镜边缘的星纹泛着淡红,像被晨露浸过的朱砂,将他腕间的皮肉烙得微微发烫。
“快到了。” 顾砚撩开车帘,朱漆城门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守城卫兵的银甲反射出刺目寒光,“过了这道关,就算正式踏入京城了。” 他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顾家的私印,据说能在禁军盘查时通行无阻。
苏渺将碎镜塞进衣襟,冰凉的玻璃贴着心口,却压不住突突的心跳。车窗外掠过的街景越来越繁华,绸缎庄的幌子在风里翻飞,酒肆二楼传来猜拳行令的喧嚣,可辨气术在体内流转时,总觉得这盛世光景下藏着无数双窥伺的眼睛 —— 像密道石壁上蛰伏的蝙蝠,只待时机便会扑上来。
“放松点。” 谢临用银簪挑开个橘子,酸甜的气息漫进车厢,“你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活像刚从牢里逃出来的钦犯。” 他将一瓣橘子塞进苏渺嘴里,指尖带着药草的清苦,“记住,咱们现在是云麓书院的游学学子,来京城参加秋闱的。”
橘子的酸汁刺激得苏渺眯起眼。他确实不像读书人 —— 玄甲卫旧部李老头连夜为他缝制的锦袍过于宽大,袖口能塞进两个拳头,走起路来总往下滑。倒是谢临,换上月白长衫后摇着折扇,活脱脱一副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模样。
马车刚过护城河,就被一队黑衣卫兵拦住了。为首的是个独眼龙,刀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颌,手里的长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例行检查。” 他的目光像鹰隼般扫过车厢,在顾砚腰间的玉佩上停顿片刻,“顾家的车?”
“正是。” 顾砚推开车门,语气平淡无波,“家父让我送两位同窗来京应试。”
独眼龙的目光忽然转向苏渺,准确无误地落在他衣襟凸起的碎镜处:“这位公子怀里揣的什么?”
苏渺的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谢临却抢先笑道:“不过是块家传的玉佩,我这兄弟胆小,离了信物就睡不着觉。” 他说着便去拍苏渺的肩膀,指尖在他背后飞快地写了个 “放” 字 —— 那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意为准备用迷魂散。
就在这时,守心镜碎片突然剧烈震颤,星纹的红光透过锦袍映出来。独眼龙的脸色骤变:“是星隐族的东西!” 他挥刀便砍,“拿下这逆贼!”
顾砚早有准备,抽出靴筒里的软剑格挡。剑光与刀影在晨光里碰撞,溅出细碎的火花。谢临趁机将苏渺往车厢后推:“从密道走!我在三庆班茶楼等你!” 他说着便撒出一把黄色粉末,空气顿时弥漫开刺鼻的苦杏仁味 —— 是他特制的 “醉仙散”,能让人四肢发软。
苏渺钻进车厢底部的密道时,还听见谢临的笑骂声:“小爷的药,够你们睡三天三夜!” 木板合上的瞬间,他隐约看到顾砚的软剑刺穿了独眼龙的肩胛,银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像绽开的红梅。
密道里一片漆黑,只有碎镜的红光指引方向。苏渺顺着木板夹层往前爬,指尖摸到块凸起的硬物 —— 是顾砚提前藏好的匕首,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他忽然想起临行前李老头的话:“京城的水比密道的瘴气还深,顾公子的剑再快,也护不住你周全,得学会自己握刀。”
爬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透出微光。苏渺推开暗门,发现自己竟站在间堆满草料的马厩里。草料堆里藏着套粗布短打,正是他们约定好的换装。他刚换下锦袍,就听见外面传来对话声。
“…… 那独眼是影阁的外围管事,这次故意放他们进城,就是想引出藏在京城的玄甲卫余党。”
“宁王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那个带守心镜的小子。”
脚步声渐渐远去,苏渺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原来刚才的拦截是场试探,影阁的人早就布好了网,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他握紧匕首,将碎镜藏进靴筒,悄悄掀开草料堆往外看 —— 马厩外停着辆运粪车,车夫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鞭梢上系着块青布,那是玄甲卫的接头暗号。
“后生,要搭车吗?” 车夫转头时,苏渺看到他耳后有块莲花胎记,与李老头的一模一样。
“去三庆班。” 苏渺压低声音。
车夫咧嘴一笑,露出颗金牙:“巧了,正好路过。”
运粪车在狭窄的巷弄里颠簸前行。苏渺缩在粪桶后面,听着外面的市井喧嚣,忽然觉得这股秽臭比密道的瘴气更让人安心 —— 至少没人会想到,星隐族的后人会藏在这种地方。碎镜在靴筒里微微发烫,他知道这是血脉在示警,影阁的人或许就在附近。
路过德昌银号时,车夫忽然勒住缰绳:“下来吧,从后门进茶楼。” 他往苏渺手里塞了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 “甲字七”,“找账房先生,就说李老头让来取东西。”
三庆班茶楼的后门藏在条胭脂巷里,来往的都是些涂脂抹粉的戏子。苏渺低着头往里走,刚绕过堆放戏服的架子,就被个穿绯红戏袍的女子拦住了。女子的凤冠霞帔还没卸,珠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新来的杂役?怎么没见过你?”
苏渺的手按在靴筒的匕首上,正想编个借口,就见女子耳后露出块莲花胎记。她忽然笑了,声音像碎玉落盘:“跟我来,顾公子和谢先生在楼上等你。”
二楼的雅间里,顾砚正在擦拭软剑上的血迹,谢临则趴在窗边数蚂蚁,月白长衫上沾着几块泥印。见苏渺进来,谢临立刻跳起来:“你可算来了,再晚一步,小爷就要下去劫狱了。”
“影阁的人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的路线?” 苏渺关上门,碎镜的震颤越来越明显。
顾砚放下软剑,眉头紧锁:“我怀疑顾家有内鬼。” 他从袖中掏出封密信,“这是父亲派暗卫送来的,说宁王昨晚在府中宴请了沈青崖,席间提到了‘星隐血祭’。”
“那老狐狸果然投靠了宁王!” 谢临一掌拍在桌上,茶盏里的水溅出来,“我就说他在云麓山时处处透着古怪,祭星大典上那一掌,根本就是想抢守心镜!”
苏渺的指尖抚过碎镜的裂痕,忽然想起沈青崖面具下的梅花胎记 —— 与宁王的一模一样。这个发现像根细针,刺破了他最后一点侥幸:“他和宁王…… 是亲戚?”
“何止是亲戚。” 穿绯红戏袍的女子端着茶走进来,珠翠碰撞的轻响掩盖了她的话音,“沈青崖是宁王的私生子,当年被送到星隐族当质子,才改了母姓。” 她摘下凤冠,露出张英气勃勃的脸,“忘了自我介绍,玄甲卫,代号‘红妆’。”
这个名字让苏渺想起李老头卷宗里的记载 —— 玄甲卫最擅长易容的女斥候,曾单枪匹马潜入敌营获取密信。他忽然明白为何刚才没认出她的性别,那喉间的喉结分明是用特制的硅胶伪装的。
“李老头让我转交这个。” 红妆将个檀木盒放在桌上,里面铺着深蓝色的丝绒,放着半张残破的舆图,“这是京城地脉分布图,星隐族的守心镜碎片,其实是开启地脉枢纽的钥匙。”
舆图展开的瞬间,苏渺靴筒里的碎镜忽然飞了出来,自动吸附在舆图中央的红点上。原本模糊的线条瞬间变得清晰,像有支无形的笔在上面勾勒出细密的星纹,最终在皇城根下汇成个完整的星图 —— 与云麓山密道的刻痕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 顾砚的指尖点在星图边缘,“影阁想在京城重演瘴气池的阴谋,用星隐血脉引动地脉浊气。”
谢临忽然笑了,从药箱里掏出个琉璃瓶:“幸好小爷早有准备。” 瓶里装着半透明的液体,在光线下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这是用守心镜粉末和地脉灵泉提炼的‘净气露’,能暂时压制浊气。” 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这东西有个副作用,用多了会让人产生幻觉。”
红妆的脸色凝重起来:“宁王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今早接到线报,城西的贫民窟突然爆发怪病,患者皮肤会出现黑纹,和云麓山那个少年的症状一模一样。”
苏渺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医舍少年痛苦的呻吟,想起密道里老者咳出的黑血,碎镜的震颤越来越剧烈,仿佛在为那些即将遭殃的人悲鸣。
“我们得去看看。” 他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不行。” 顾砚拦住他,“贫民窟肯定布满了影阁的眼线,你现在过去,等于自投罗网。” 他看向红妆,“能不能安排我们混进去?”
红妆从戏袍里掏出个腰牌:“我扮成巡城的禁军,你们装作我的随从。记住,见到黑纹患者不要直接接触,那些浊气会通过皮肤传染。” 她忽然看向苏渺,“尤其是你,星隐血脉对浊气有天然的吸引力,一旦暴露,会引来所有感染者。”
三人换上禁军服饰时,暮色已漫过茶楼的飞檐。红妆的易容术确实名不虚传,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将顾砚变成了个满脸横肉的兵痞,给谢临粘上络腮胡后,倒有了几分凶悍之气。轮到苏渺时,她却只是往他脸上抹了些黑粉:“这张脸太惹眼,还是藏拙为好。”
贫民窟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腥甜,像有无数具尸体在烈日下腐烂。街边的屋檐下躺着不少患者,他们的皮肤布满黑纹,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苏渺的碎镜在袖中剧烈震颤,星纹的红光几乎要透布而出。
“看那里。” 谢临用手肘撞了撞苏渺,指向巷尾的土地庙。庙门口站着个穿黑袍的人,正往患者嘴里灌着什么,那些人喝下后,黑纹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发出满足的嘶鸣。
“是影阁的‘饲毒人’。” 红妆的声音压得极低,“他们用活人培养浊气,等时机成熟,就能通过这些人引爆地脉。” 她拔出腰间的佩刀,“按计划行事,我去解决饲毒人,你们找患者取样。”
苏渺跟着顾砚溜进土地庙后的柴房时,里面正躺着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她的手臂上布满黑纹,却仍死死攥着块半融化的麦芽糖。苏渺的碎镜忽然飞出来,悬在女孩头顶,星纹的红光缓缓注入她体内 —— 那些狰狞的黑纹竟像退潮般褪去几分。
“有用!” 苏渺惊喜地说。
顾砚却脸色骤变:“快收起来!” 他指向窗外,黑袍人的身影正往柴房走来,“他发现了!”
苏渺慌忙收回碎镜,顾砚拉着他躲进柴火堆。黑袍人走进柴房时,他们闻到了股熟悉的腥甜 —— 与云麓山瘴气池的味道如出一辙。那人检查了女孩的状况,发出满意的低笑:“星隐血脉的气息果然能加速浊气生长,宁王殿下的计划很快就能实现了。”
他转身离开时,腰间的令牌在火光下闪了闪 —— 那是块银质令牌,上面刻着与影阁相似的纹路,却多了个 “宁” 字。
“是宁王的亲卫。” 顾砚的声音带着寒意,“看来宁王不仅与影阁勾结,还亲自参与了饲毒。”
谢临不知何时摸了进来,手里拿着个沾着黑血的瓷瓶:“取样搞定。” 他的络腮胡歪了半边,露出底下白皙的皮肤,“红妆那边得手了吗?”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兵器碰撞的脆响。三人冲出柴房,只见红妆正与三个黑袍人缠斗。她的刀法凌厉如电,却因顾及周围的患者束手束脚。谢临掏出迷魂散想帮忙,却被顾砚拦住:“等等,看她的刀。”
红妆的佩刀在月光下泛着淡蓝,每砍中一个黑袍人,对方的伤口就会冒出白烟,发出凄厉的惨叫。苏渺忽然想起谢临说过的 “净气露”,那刀显然淬了同样的东西。
“是玄甲卫的‘镇魂刀’。” 顾砚解释道,“专门克制地脉浊气。”
就在红妆解决最后一个黑袍人时,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顾砚脸色一变:“是禁军!快走!”
四人冲出贫民窟时,苏渺回头望了眼土地庙。月光下,他仿佛看到无数黑纹从患者体内钻出,在空中凝成个巨大的黑影,正朝着皇城的方向嘶吼。碎镜在他袖中剧烈震颤,像在预警某种即将到来的灾难。
回到三庆班茶楼时,红妆卸了易容,正在处理肩伤。谢临给她敷药时,苏渺才发现那伤口泛着黑 —— 竟是被浊气感染了。
“无妨。” 红妆忍着痛说,“这是老毛病了,当年在密道被影阁的人伤过,浊气一直没清干净。” 她看向苏渺,“你的碎镜能净化浊气,或许……”
“不行!” 谢临立刻反对,“他的血脉还不稳定,强行净化会被浊气反噬!”
苏渺却摸出碎镜:“试试吧。” 他想起那个攥着麦芽糖的小女孩,想起密道里死去的老者,“总不能看着她变成那样。”
碎镜的红光注入红妆体内时,苏渺忽然看到了段模糊的记忆 —— 影阁的人将玄甲卫的俘虏扔进瘴气池,看着他们在痛苦中变成怪物;沈青崖站在池边,面具下的眼睛没有丝毫波澜;宁王的梅花胎记在火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啊!” 苏渺痛呼一声,碎镜猛地弹开,他的手臂上竟浮现出与红妆相似的黑纹。
“都说了不行!” 谢临连忙往他伤口上撒药粉,“你这是拿命开玩笑!”
红妆的脸色却异常凝重:“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她抓住苏渺的手腕,“那些记忆…… 是不是与影阁的老巢有关?”
苏渺忍着痛,将看到的画面复述了一遍。顾砚听完,在舆图上重重一点:“是皇陵!” 他指着星图中央的红点,“京城的地脉枢纽就在皇陵地宫,宁王想在那里举行星隐血祭!”
就在这时,茶楼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红妆瞬间吹灭油灯,顾砚握紧软剑,谢临将苏渺往柜橱后推。门被推开的瞬间,他们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 ——
“苏公子,别来无恙?”
月光透过门缝照进来,映出张戴着竹编面具的脸。沈青崖的银发在夜风中飘动,手里提着个锦盒,正微笑着看向柜橱的方向。
苏渺的碎镜突然飞了出去,悬在沈青崖面前,星纹的红光剧烈闪烁,像在警告,又像在呼应。而沈青崖腰间的玉佩,竟也泛着同样的红光 —— 那是块完整的守心镜,与苏渺的碎片严丝合缝。
“看来,你已经找到另一半了。” 沈青崖打开锦盒,里面铺着块深蓝色的丝绒,放着的,竟是苏渺母亲的半块影阁令牌。
苏渺的心脏像被什么攥住了。母亲的令牌为何会在他手里?沈青崖究竟是敌是友?碎镜与完整守心镜的共鸣,又预示着什么?
夜风吹进茶楼,卷起地上的药粉,在月光里画出诡异的弧线。沈青崖的面具在光影中忽明忽暗,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但苏渺知道,随着这个人的出现,京城的风云,将变得更加汹涌。而皇陵地宫里的秘密,或许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可怕。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公子他总在被团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