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破庙内,重伤的萧执昏迷不醒。苏渺用尽从生母处偷学来的浅薄医术知识,颤抖着为他清理伤口。当敷上最后一点金疮药时,门外骤然响起枯枝断裂的脆响——追兵已至!
破庙的残骸在狂风的嘶吼中簌簌发抖,如同垂死巨兽的骨骼。缝隙间灌入的寒风,卷着细雪,刀子般剐蹭着苏渺裸露在外的皮肤。他全部的知觉,却都死死钉在身前篝火旁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上。
萧执仰躺在勉强铺开的干草上,那张素来冷硬如岩石的脸庞,此刻在跳动的火光下呈现出一种骇人的灰败。胸口的箭伤虽已被苏渺用撕下的里衣布条紧紧缠裹,可深色的血渍依旧顽固地渗透出来,在粗布上缓慢地、不祥地扩大。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带出压抑在喉间的、破碎而滚烫的气息。
苏渺跪坐在旁边,身体因为寒冷和一种更深沉的恐惧而无法抑制地颤抖。他刚刚经历了一场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救治”。生母留下的那本泛黄残破的《青囊手札》,那些他蜷缩在侯府最阴暗角落就着月光偷偷记下的草药图样和粗浅的止血法门,竟成了此刻唯一的依仗。他摸索着,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学着图册上的样子,笨拙地清理伤口边缘的污血,敷上仅剩的一点金疮药粉。整个过程,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汗水混着雪水从额角滑落,砸在萧执滚烫的皮肤上,瞬间蒸发。
“萧…萧执?”苏渺的声音干涩得如同沙砾摩擦,轻得几乎被风声吞没。他试探着,用指尖极轻地碰了碰萧执紧握的拳头。那拳头冰冷、僵硬,像一块刚从冻土里挖出的铁。
没有回应。只有那沉重滚烫的呼吸,证明着生命还在这个强大的躯壳里艰难地搏动。
一股灭顶的恐慌瞬间攫住了苏渺的心脏,比侯府的鞭子、嫡兄的嘲笑、雪地里的濒死更甚。他猛地俯下身,几乎将耳朵贴到萧执唇边,去捕捉那微弱的气息。冰凉的玉佩从他松开的衣襟里滑出,坠子轻轻撞在萧执的锁骨上,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枚触碰到萧执滚烫皮肤的玉佩,中心处那点苏渺从未在意的、米粒大小的暗色斑痕,竟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不是火焰的暖黄,而是一种极其幽微、近乎错觉的、带着一丝寒意的淡青色光芒。光芒只闪烁了一瞬,快得像幻觉,随即彻底熄灭,玉佩恢复了它温润微凉的古朴模样。
苏渺整个人僵住了,瞳孔骤然收缩。他下意识地一把攥紧玉佩,冰冷的玉石硌得掌心发痛。刚才那是什么?是火光跳跃造成的错觉?还是他因为恐惧和疲惫过度而眼花了?他死死盯着玉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可那点青光再也没有出现,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悸动只是他濒临崩溃的神经开的一个恶劣玩笑。
然而,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却悄然滋生。就在玉佩微光闪烁的刹那,他仿佛……仿佛清晰地“感觉”到了萧执伤口深处那团盘踞不去的、带着阴毒意味的阻碍!那感觉玄之又玄,并非视觉,更像是一种直觉的触碰——冰冷、粘稠、带着腐烂的气息,顽固地纠缠在撕裂的血肉和骨缝里。这感知如此清晰,如此陌生,又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毒……”一个带着颤音的字眼,不受控制地从苏渺苍白的唇间溢出。他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地看向萧执胸口的伤处。是了,那箭簇上淬了毒!侯府的手段,从来都是赶尽杀绝!这念头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脖颈。
恐惧如同冰水浇头,但一股更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压倒了它——他必须做点什么!不是为了萧执曾经给予的庇护,而是为了此刻躺在这里、气息奄奄的这个人!苏渺的目光仓惶地扫过破庙的角落,落在那堆他之前冒险在附近积雪下翻找回来的、蔫头耷脑的草药上。几片边缘焦枯的车前草,几根带着泥土气息、根须细弱的白茅根……都是《青囊手札》里提到过的最寻常的、勉强能清热止血的野草。
不够!这点东西,对付普通的伤口都勉强,遑论这诡异的毒伤!苏渺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绝望像沉重的铅块,拖拽着他的心脏往下沉。
“水……”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嘶哑声音,突然打破了死寂。
苏渺浑身一震,几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他扑到萧执身边,只见那双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覆盖其下的眼珠似乎在费力地滚动。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微弱地重复着那个字:“水……”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苏渺手忙脚乱地抓过那个粗糙的皮水囊,拔开塞子。里面的水早已冰冷刺骨。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将水囊倾斜,凑近萧执的唇边,让几滴冰凉的水珠浸润那干裂的唇缝。
冰冷的刺激让萧执的眉头痛苦地蹙紧,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那素日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浑浊的灰翳,焦距涣散,茫然地在昏暗的光线中搜寻。火光在他深陷的眼窝里投下跳动的阴影,虚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
“……谁?”他的声音低哑破碎,带着浓重的戒备和挥之不去的痛苦。
“是我,苏渺!”苏渺连忙凑近,让自己的脸暴露在火光能照到的地方,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你受伤了,很重!别动!”他试图按住萧执下意识想要抬起查看伤口的手臂。
苏渺的脸庞映入模糊的视线,萧执紧绷的身体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放松,但那深锁的眉头并未展开。涣散的目光艰难地凝聚了一丝,落在苏渺苍白、沾着污迹和泪痕的脸上,扫过他紧攥着水囊、指节发白的手。
“你……”萧执的视线最终停留在苏渺沾着暗红血污的衣襟前襟,那是为他清理伤口时蹭上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他每一个字都吐得极其艰难,“…走……离开这里……”他试图撑起身体,这个微小的动作却像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剧烈的疼痛瞬间攫住了他,身体猛地一僵,一口暗红色的、带着浓重腥气的血沫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头,顺着他紧抿的嘴角蜿蜒流下!
“萧执!”苏渺失声惊叫,魂飞魄散。那刺目的暗红,比任何刀剑都更能刺穿他脆弱的神经。他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扶住萧执沉重下滑的肩膀,另一只手慌乱地想去擦他嘴角的血,可那温热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液体却越涌越多,沾满了他的指尖。
“别说话!求你别动!”苏渺的声音带上了绝望的哭腔,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滚烫地砸在萧执冰冷的手背上。他从未感到如此无助,如此渺小。侯府的鞭笞、雪地的酷寒,都未曾让他像此刻这般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冰冷气息,正紧紧扼住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的咽喉!而自己,除了徒劳地按住他,擦去那不断涌出的血,竟什么也做不了!
“走……”萧执的意识似乎在这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再次沉沦,眼神涣散开,只剩下身体本能的抽搐和压抑在胸腔深处的、濒死的喘息。那微弱的音节,却固执地重复着,像最后的命令,也像绝望的恳求。他染血的手指痉挛着,似乎想推开苏渺,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落。
就在苏渺被这突如其来的呕血和萧执急速流逝的生命迹象冲击得心神俱裂,陷入彻底的慌乱和绝望深渊之时——
“咔嚓!”
一声极其突兀、异常清晰的脆响,如同冰面碎裂,猛地刺穿了庙外呼啸的风雪声!
不是枯枝被风吹断的自然声响!那声音太近,太刻意,带着一种试探的、踩踏的意味,清晰地来自破庙那摇摇欲坠的、被积雪半掩的残破院墙之外!
苏渺的哭声戛然而止,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成了冰碴。他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惊骇。他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身体僵硬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扇早已失去门板、黑洞洞敞开的庙门。
风声依旧呜咽,雪片狂乱地飞舞。然而,在那片被黑暗和风雪笼罩的门外,在那片被积雪覆盖的断壁残垣的阴影里,似乎多出了一道……不该存在的、更为浓重的阴影!
那阴影沉默地矗立着,轮廓模糊,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实质的冰冷恶意。像蛰伏在雪夜里的毒蛇,终于锁定了它垂涎已久的猎物。
庙内,篝火噼啪一声爆开一个微弱的火星,映亮了苏渺因极度恐惧而放大的瞳孔。他抱着昏迷呕血、气息奄奄的萧执,如同抱着最后一块即将沉没的浮木,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冰冷的绝望,比窗外的风雪更刺骨,瞬间将他从头到脚彻底淹没。
门外的黑暗,无声地凝视着庙内摇曳的微光。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公子他总在被团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