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点还浮在碎玉前,一动不动。
陈凡没伸手,也没说话。他只是站着,像块石头,风吹不动,雨打不倒。他知道这光在等什么,也在等他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点头或摇头。
可他不能点头。
他攥着碎玉的手指慢慢松开,掌心留下几道血痕,是刚才太用力掐出来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石头上,也没擦。他低头看着那块玉,裂口还在,青丝也还在,可颜色更淡了,像是被洗过无数次的布条,风一吹就要断。
他想起第一世。
她穿着素衣,跪在雪地里,手里捧着一碗药,递到他嘴边。那时他中了毒,命悬一线。她一句话没说,只是看着他喝下去,然后转身走进火海。他后来才知道,那碗药是用她的命换的,以魂为引,炼出最后一味解毒真元。
他记得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有血,眼里却在笑。
第二世,烽火连天,城破那夜。他握着枪,她握着剑,背靠着背。箭雨落下时,她突然回头,说了句:“你说过,不退。”他应:“同生,同死。”话音未落,万箭穿身,血染黄昏。
今世呢?
她坐在巨岩上,身体一点点变透明,像是阳光下的霜。她没求他救她,也没哭。她只是伸手,碰了碰他眉角的伤,说:“你的剑,比前世更亮了。”
然后她笑了。
轻得像烟,刚冒出来就被风吹散。
现在,她最后一点魂光停在空中,等着他开口挽留,等着他拼死抢回,等着他像从前一样,不信命,不认劫,逆天而行。
可他知道,这次不行了。
这不是他能赢的局。
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没了火,也没了恨,只有一片平静。
“若这是你的道,”他声音低,却稳,“我便不拦。”
话落那一瞬,胸口像是被人挖了一刀,空得发慌。可奇怪的是,那股空,又不像疼,反而像卸下了什么重担,压了三辈子的担子,终于放下了。
光点轻轻晃了一下。
然后,缓缓沉入碎玉。
玉面裂口微微一颤,青丝突然亮了一下,像是回光返照。紧接着,一股热流从玉里冲出来,直奔他胸口,顺着经脉往灵魂空间冲。
他猛地一震。
不是灵力,也不是剑意,是一种更深的东西——混沌的气息。
灵魂空间里,混沌气旋剧烈翻滚,像要炸开。中间那颗青莲子嫩芽剧烈震颤,表面裂出细纹,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一股远超他境界的波动从里面释放出来,瞬间席卷整个空间。
他肉身一抖,经脉像是被烧红的铁条抽过,疼得几乎跪下。额头冷汗直冒,牙齿咬得咯咯响,却没出声。他盘膝坐下,飞剑横在膝上,双手按在丹田,引混沌气旋护住心脉,硬扛这股反噬。
他知道,这是青莲子在进化。
也是她在最后,为他铺的路。
气旋越转越快,青莲子上的裂纹越来越多,突然“咔”一声,壳彻底碎开。一株嫩枝从里面钻出,迅速抽高,转眼长到尺许,枝干如玉,缠着星纹,叶片晶莹,每一片都像凝着星光。
树心微微一亮,浮出一行虚影:
“第三世劫,非爱非恨,乃舍。”
字一出现,便消散。
紧接着,树影晃动,林清雪的虚影浮现出来。她还是那身白衣,脸上带着笑,像是从没受过伤,也没死过。
“记得……”她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像在耳边,“去玄一门的根……”
话没说完,虚影化作光雨,洒向陈凡眉心。
他没躲。
光雨渗入,一瞬间,三世记忆全回来了——不是碎片,是完整的。第一世她为他献祭,第二世与他共死,今世却选择消散,只为让青莲子觉醒。
每一次,都是她在替他扛劫。
每一次,都是她在用命,换他一线生机。
他一直以为,情劫是命定的劫难,是阻碍他变强的绊脚石。他恨它,也怕它。他拼了命想破劫,想救她,想逆天改命。
可现在他懂了。
情劫不是来毁他的。
是来成全他的。
爱不是执,不是占有,不是“我不能没有你”。
是“我愿你走你的路,哪怕我不在你身边”。
是“你活着,比我在更重要”。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眉心,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温热,像是她最后的触碰。
然后,他把飞剑横得更稳,剑尖指向天心,低声道:“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道。”
话音落,灵魂深处那股空洞感突然一震。
混沌青莲子树微微摇曳,一缕温和之力从树心释放,顺着神魂连接流入他体内。那不是修复,也不是填补,而是一种升华——像是把一块凡铁,淬成了灵钢。
从此,情劫不再是劫。
是道基。
是根。
他慢慢起身,站得笔直,风吹衣袍,猎猎作响。他望向玄一门的方向,眼神清明,不再有挣扎,也不再有迷茫。
“我懂了。”他低声说,“不是你等我三百年,是我们……共历三百年。”
风停了一瞬。
碎玉贴在他胸口,不再发烫,而是温温的,像藏着一团火,不烧人,只暖人。
青莲子树静静立在混沌气旋中央,枝叶微动,仿佛在等。
等一场更大的变。
等一次真正的觉醒。
等他带回那枚被埋了三百年的种子——玄一门的根。
陈凡站在山顶,脚边飞剑安静躺着,剑身干净,没血,也没光。他没动,也没再说话。
远处山雾缓缓流动,幽冥殿主早已消失,连黑气都没留下一丝。
只有他,还立在巨岩前,像一座不会倒的碑。
碎玉突然轻轻震了一下。
青莲子树的叶片同步轻颤,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纹,从树干底部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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