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心蝶幼虫化为灰烬的余悸尚在阴冷的空气中弥漫,锁灵城那绝望的虚影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三人的意识。鬼手七啐了一口唾沫,金属义肢猛地敲击地面,发出刺耳的“铛”声,打破了死寂。
“晦气玩意儿!”他骂骂咧咧地站起身,布满疤痕的脸上肌肉抽动,显然也被那景象惊得不轻,“甭管那老狗了,先把眼前的肉吃到嘴里!小守墓的,干活了!”他指向甬道尽头那扇阻隔他们前进的巨大门户。
那并非寻常石门。整扇门由一块巨大无比的寒玉雕琢而成,通体散发着幽幽蓝光,寒气逼人,连靠近的空气都凝结出细小的冰晶。门面上没有把手或锁孔,只有繁复扭曲的暗红色纹路,如同凝固的血管,深深嵌入玉质之中,透着一股邪异。这便是“寒玉封尸门”——天工宗长老墓的第一重屏障,寒气能冻结生灵气血,而那血纹则能吸收靠近者的生机,滋养门后更恐怖的东西。
莫离深吸一口气,压下右眼石脉传来的悸痛和心中翻腾的恨意。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不起眼的灰色蜡块,正是玉夫人所赠的“尸蜡”。蜡块入手冰凉,带着一种陈年坟土的土腥气和奇异的甜腻感。他毫不犹豫,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掌心,鲜血涌出,滴落在灰白色的蜡块上。
嗤——!
鲜血与蜡块接触的瞬间,异变陡生!那灰白的蜡块竟如同被点燃的油脂般,骤然腾起一股幽绿色的火焰!火焰无声燃烧,没有热度,反而散发出更加刺骨的阴寒,与寒玉门散发的寒气激烈碰撞,发出细微的冰裂声。
莫离忍着掌心的刺痛和那股侵入骨髓的阴冷,将燃烧的尸蜡猛地按向寒玉门中心!
滋滋滋……!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坚冰上,剧烈的反应瞬间爆发!幽绿火焰疯狂舔舐着寒玉门面,那坚不可摧的寒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塌陷!被火焰触及的暗红血纹仿佛活了过来,发出凄厉的尖啸(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魂魄的波动),疯狂扭动挣扎,却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瓦解。一个足以容人通过的焦黑洞口,在刺鼻的焦糊味和浓烈的阴气中迅速形成。
“成了!玉夫人这玩意儿真够劲儿!”鬼手七眼睛一亮,机关义肢发出兴奋的齿轮转动声。
然而,洞开的门后并非坦途,而是更加凶险的深渊!一股浓郁粘稠、散发着强烈怨恨与不甘的血色雾气,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岩浆,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和直透灵魂的冰冷,猛地从破开的门洞中喷涌而出!这雾气翻滚着,凝聚成无数模糊扭曲、面容痛苦哀嚎的人形轮廓——正是怨灵潮汐!
它们无声地尖啸着,裹挟着足以冻结魂魄的阴寒和侵蚀神智的怨念,如同决堤的血色洪流,朝着门口的三人猛扑而来!空气仿佛都被冻结、撕裂,连油灯的光芒都在瞬间黯淡下去。
“小心!”云无月厉声示警,银发无风自动,双手已在瞬息间结出数个净尘符印,淡白色的光晕勉强撑开一小片安全区域,但在这汹涌的怨灵潮汐面前,如同怒海中的孤舟,摇摇欲坠。
鬼手七怪叫一声,机关手臂交叉护在身前,臂甲上的符文亮起微光,抵御着怨灵的冲击,但金属表面瞬间就凝结了一层薄薄的血色冰霜,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直面潮汐冲击的莫离,承受的压力最为恐怖!无数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意念疯狂冲击着他的识海,试图勾起他心底最深的恐惧和痛苦——妹妹莫雨惨死的画面、被家族驱逐的屈辱、锁灵城的绝望虚影……识海如同被亿万根冰针穿刺,剧痛几乎让他昏厥。
“呃啊——!”莫离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生死关头,求生的本能和刻骨的恨意压倒了恐惧。他不再压制,左腕缠绕的褪色布条无火自燃,化作飞灰!一股深沉、悲怆、仿佛承载着万古孤寂与无尽哀伤的气息,猛地从他瘦削的躯体内爆发出来!
嗡!
虚空中,一声沉闷的嗡鸣响起。
莫离身前,光影剧烈扭曲、凝聚。一座……残缺的墓碑虚影,骤然显化!
它并非实体,却散发着比寒玉门更厚重的气息。碑体由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灰黑色物质构成,边缘破碎,布满裂痕,仿佛经历过难以想象的摧残。碑身极其简陋粗糙,像是被刀斧仓促劈砍而成,甚至没有碑文,只有一片模糊的空白。
然而,就是这座残缺的墓碑虚影,甫一出现,那汹涌狂暴、足以让锻魄境修士瞬间发狂的怨灵潮汐,竟像是遇到了克星,冲击的势头猛地一滞!无数痛苦哀嚎的血色怨灵在接触到墓碑散发出的无形力场时,如同沸汤泼雪,发出凄厉至极的尖啸(依旧是灵魂层面的),形体剧烈扭曲、淡化,甚至有一部分被强行吸扯、镇压进那墓碑的裂痕之中!
这命魂器,正是莫离踏入刻魂境时,亲手剜去一段最珍贵的、与妹妹莫雨在春日暖阳下无忧无虑奔跑的快乐记忆所雕刻而成!其形态,便是他内心深处为妹妹、也为自己过早埋葬的纯真所立的无字之碑!
就在莫离全力催动残碑,艰难抵御怨灵潮汐之时,异变再生!
那残缺墓碑灰黑色的碑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光影扭曲变幻,一个模糊的少女轮廓痛苦地浮现出来——白发如雪,眉心一点刺目的黑斑(正是锁灵柱烙印的痕迹)!是莫雨!
她的面容扭曲着,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怨毒和一丝……被强行压制、几乎湮灭的熟悉感。她的虚影在碑面上无声地挣扎、嘶吼,仿佛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酷刑,那眉心黑斑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出与怨灵潮汐同源、却更加精纯的邪恶气息!
“小雨!”莫离心神剧震,操控的残碑虚影一阵剧烈摇晃。妹妹的痛苦面容出现在自己的命魂器上,这比怨灵潮汐的冲击更让他痛彻心扉!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守住心神!那是怨灵幻象!”云无月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莫离耳边,她指尖的净尘符光骤然增强,暂时逼退了涌向莫离的几股强大怨灵。
莫离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云无月的断喝让他瞬间清醒。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将所有的悲愤和力量注入残碑之中!残碑的光芒猛地一涨,碑面莫雨的痛苦虚影在强大的镇压之力下,如同破碎的镜面般寸寸碎裂、消失。但那一瞬间的痛苦和邪恶气息,已深深烙印在莫离心底。
趁着莫离的残碑暂时压制了怨灵潮汐最汹涌的势头,鬼手七眼中精光一闪,低吼道:“快!门开了,怨灵源头在里面!堵住门!”
他不再犹豫,身体如同猎豹般弹射而出,两条机关义肢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与速度,带起刺耳的破空声,直扑那还在不断涌出血色怨灵的寒玉门破洞!
“给老子停下!”鬼手七怒吼一声,双臂猛地张开,两只布满精密齿轮和坚韧兽筋的金属手掌,狠狠卡向门洞两侧那仍在缓缓旋转、布满锋利锯齿的巨大青铜齿轮——那是驱动门后更复杂机关的动力核心之一!
嘎吱——!
刺耳到令人头皮炸裂的金铁摩擦声响起!鬼手七的机关义肢与巨大的青铜齿轮死死咬合在一起,火星四溅!强大的扭力瞬间传递到他的义肢上,连接的肩胛处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他浑身肌肉贲张,古铜色的皮肤下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脸憋得通红,用尽全身力气阻止齿轮转动。
“快!撑不了太久!这些怨灵耗不尽!”鬼手七从牙缝里挤出嘶吼,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就在他全力与齿轮角力的瞬间,由于力量催发到极致,他右臂肘部一处较为薄弱的金属关节护甲,在巨大的扭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竟崩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缝隙之内,并非预想中的复杂机括或润滑油脂,而是一抹极其刺眼的亮银色!
那赫然是一个小巧玲珑、样式古朴的儿童银镯!银镯被巧妙地镶嵌固定在义肢内部的支撑骨架上,表面有些微磨损,却依旧光洁,镯身上用极细的线条清晰地刻着一个字——“顾”!
这个“顾”字,在幽暗的光线下,在四溅的火星映衬下,显得格外突兀,又带着某种尘封已久的哀伤。
然而,这惊鸿一瞥的旧物痕迹只存在了短短一瞬。鬼手七似乎察觉到了护甲的松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痛楚,随即被更深的狠厉取代。他闷哼一声,强行发力,崩开的护甲在齿轮的巨力下又“咔哒”一声强行复位,将那枚小小的银镯重新掩藏进冰冷的机关深处。仿佛刚才那抹刺眼的银光,只是众人的错觉。
危机并未解除。就在三人被怨灵潮汐、残碑镇压、齿轮角力分散注意力的间隙,甬道两侧那些原本黯淡模糊、描绘着天工宗辉煌历史和神魔战争场景的古老壁画,突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壁画上流动的颜料仿佛拥有了生命,开始扭曲、蠕动、汇聚!特别是其中一幅描绘着一位身姿伟岸、手持刻刀、正在指点山川地脉的“祖师”形象的壁画。
那祖师的面容模糊不清,此刻却迅速变得清晰、凝实!绷带裹身(虽然此时画中尚未裹满),缝隙中渗出点点石屑的特征逐渐显现,一股俯瞰众生、冰冷无情的意志透过壁画弥漫开来——正是九岳尊者的形象!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壁画中的九岳身影并非静止。他手中的刻刀,正缓缓移动,刀尖所指,竟非山川地脉,而是壁画角落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刻刀闪烁着邪异的光芒,正一丝不苟地、冷酷地将某个极其微小、却散发着锁灵柱特有邪恶波动的复杂符咒,深深刻入婴儿那稚嫩、毫无防备的脊椎骨之中!
那婴儿在壁画中无声地啼哭、挣扎,小小的脊椎在刻刀下发出微弱的、仿佛灵魂碎裂般的荧光。
“刻骨…锁灵…?!”云无月失声惊呼,蓝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莫离死死盯着壁画中九岳那冰冷的侧影,以及那承受着非人酷刑的婴儿,右眼眼罩下,沉寂的石脉如同被点燃的炸药,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刺骨的愤怒和厌恶,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内轰然爆发!
“九——岳——!”莫离的怒吼,裹挟着残碑镇压怨灵的余威,如同受伤孤狼的咆哮,在充满血腥与怨恨的墓道中疯狂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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