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负苍生,不负吾儿。”
画像背面那行潦草决绝的字迹,如同最锋利的刻刀,狠狠剜在目睹者的灵魂深处。铁匠握着破瘴凿的手臂僵在半空,碳化的皮肉因剧烈颤抖而簌簌掉落灰烬。云无月黯淡的冰蓝眸子中掀起惊涛骇浪。就连囚笼深处,莫离那被神魔意志冲击的痛苦龙吟,也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九岳…也曾有过“不负吾儿”的挣扎?这与他万年来的冷酷献祭何其矛盾?!
这瞬间的震撼与困惑,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无法预料的连锁反应!
嗤啦——!!!
铁匠以残躯本源所化的破瘴凿,在天地囚笼壁上凿开的细微裂缝,此刻因内部能量剧烈的冲突和外界这精神冲击,猛地撕裂、扩大!
然而,喷涌而出的并非纯净的能量,而是……怨灵!
无数道半透明的、形态扭曲痛苦的怨灵虚影,如同被压抑了万载的火山熔岩,裹挟着粘稠冰冷的青碧灵蚀原液,从裂缝中疯狂喷涌而出!数量之多,远超之前锁灵城废墟升起的十万之数!它们密密麻麻,如同决堤的冥河,瞬间淹没了裂缝附近的区域!
每一具怨灵虚影的胸口,不再仅仅是烙印“莫离”的名字,而是深深嵌着一块碎片!那碎片或大或小,形状不规则,呈现出暗沉冰冷的金属或石质光泽,表面流淌着与锁灵柱同源的禁锢符纹——赫然是真正的锁灵柱破碎后的残片!
这些锁灵柱碎片如同怨灵的心脏,随着它们的哀嚎而搏动,散发出抽取生命、禁锢魂魄的邪恶波动!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些锁灵柱碎片的表面,并非空无一物!随着怨灵的嘶嚎和能量的激荡,碎片如同被激活的镜面,清晰地映照出一幕幕光影——
正是莫离过往的战斗记忆!
他第一次觉醒葬魂触觉时读取乞丐尸体的惊骇;
他在黑市与玉夫人周旋的市侩笑容;
他盗取长老墓时与鬼手七配合的惊险;
他突破刻魂境剜去快乐记忆的痛苦;
他面对玄螭妖兽时的搏命厮杀;
甚至…是他看着妹妹魂魄显化攻击云无月时的绝望!
这些记忆碎片,被锁灵柱碎片强行抽取、禁锢、放大,如同最残酷的展览,在十万怨灵胸口反复播放!仿佛莫离一生的痛苦挣扎,都成了滋养这些怨灵、加固这座囚笼的养料!
“呃啊——!”囚笼深处传来莫离灵魂被撕裂般的惨嚎!这些被禁锢、被展览的自身记忆,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能摧毁他的意志!
“哥哥——!!!”
就在这怨灵洪流即将彻底淹没一切,莫离意志濒临崩溃的刹那!那被钉在神魔脊椎核心、承受无尽痛苦的莫雨残魂,再次爆发出超越极限的纯净白光!
白光不再仅仅守护自身,而是化作无数道坚韧、温柔却又带着泣血决绝的魂丝,瞬间穿透了汹涌的怨灵洪流!魂丝精准地缠绕上每一具怨灵胸口那映照着莫离记忆的锁灵柱碎片!
嗡——!!!
莫雨的魂丝触碰到碎片的瞬间,碎片上映照的莫离战斗记忆光影骤然扭曲、变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幕幕景象——
是她自己!
是她被锁链拖入锁灵柱本体前,蜷缩在冰冷牢房中,望着狭小窗口外灰暗天空,无声流泪的画面…
是她魂魄被剥离刻入地脉节点时,在无边黑暗中,一遍遍用指甲在冰冷的石壁上刻下“哥哥”名字的场景…
是她透过锁灵柱缝隙,看到莫离在坟茔间挣扎受伤时,魂魄因无力触碰而扭曲痛苦的嘶嚎…
是她意识沉沦于灭世意志侵蚀时,唯一支撑的残念——幻想哥哥推开门,笑着说“小雨,回家了”的虚妄慰藉…
万载孤寂,千万次无声的等待,亿万次绝望的呼唤,化作锁灵柱碎片上映照的、无声流淌的血泪!
“以我残念…织…护…哥哥…”
莫雨残魂发出泣血般的意念波动!她燃烧着最后的核心魂魄,那些缠绕着锁灵柱碎片的魂丝,并非破坏,而是引导!她引导着十万怨灵胸口的痛苦与执念,引导着锁灵柱碎片中映照出的自己那无尽等待的记忆,强行扭转怨灵洪流的冲击方向!
嗤嗤嗤——!
无数道由怨灵、锁灵柱碎片、以及莫雨等待记忆构成的幽蓝魂丝,在空中疯狂交织、缠绕、凝聚!不再是无序的洪流,而是构筑成了一张巨大无比、覆盖了小半个囚笼空间的——幽蓝护网!
这张网的每一个结点,都清晰显化着莫雨等待哥哥的一个绝望场景!无数个结点,无数个场景,共同编织成这张守护之网,硬生生挡在了喷涌的怨灵洪流与囚笼核心的莫离之间!
怨灵洪流撞击在护网之上,发出无声的能量湮灭!护网剧烈震荡,结点处的场景不断破碎又重组,莫雨的残魂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散!她是在用自己的存在记忆为线,用自己的等待痛苦为结,为哥哥编织最后一道屏障!
“嗬嗬嗬…多么…令人心碎的绝唱啊…”一个带着病态痴迷和癫狂的沙哑笑声在战场边缘响起。只见那些之前被石化之雨污染的尸蜡残留物再次蠕动起来,凝聚成玉夫人那更加模糊、却依旧狂热的虚影。她看着那张由莫雨绝望等待编织的幽蓝护网,眼中充满了艺术家般的狂热。
“如此凄美的守护…如此绝望的网…怎能不…永恒复刻?”玉夫人虚影发出沙哑的吟唱,残留的意念疯狂引动周围弥漫的、被污染的尸蜡能量和灵蚀气息!
下方粘稠冰冷的灰白尸蜡如同沸腾的油锅,迅速翻涌、塑形!竟试图模仿空中那张幽蓝护网的形态,凝聚成一张巨大无比的、由凝固尸蜡构成的——灰白护网!
她要复刻这绝望的守护,将其化为自己“死亡艺术”的永恒标本!
灰白尸蜡护网迅速成型,表面流淌着被九岳污染的石化光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死寂气息。
然而,就在这灰白尸蜡护网即将彻底凝固、模仿幽蓝护网形态的刹那——
嗡!
灰白尸蜡护网的核心区域,因玉夫人复刻时引动的能量共鸣,竟不受控制地显化出一段并非莫雨记忆的…全息影像!
影像的背景,正是那座暗红巨石垒砌的献祭祭坛,时间似乎是在莫雨被献祭之前的不久。
影像的中心,是青年九岳!他面容冷峻,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他并非在调试阵法,而是手持一柄散发着不祥黑芒的刻刀,正小心翼翼地、精准无比地修改着祭坛核心处几道关键的献祭阵法符纹!
他修改的动作极其隐蔽,将原本指向祭坛凹槽(献祭活枢位置)的几道核心能量引导符纹,巧妙地、不着痕迹地…偏转了微小的角度,使其能量最终汇聚的终点,隐约指向了祭坛下方某个不起眼的、刻画着镇压符纹的石墩!
他修改完毕,指尖弹出一缕微弱的黑炎,将修改的痕迹彻底抹去,恢复成原本阵法该有的样子。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算计与冷酷。
这段影像,正是玉夫人复刻护网时,无意间引动了这片时空残留的、属于九岳当年暗中修改献祭阵法的记忆碎片!它揭示了在莫雨献祭前,九岳曾悄然篡改阵法核心,将部分献祭能量转移到了别处!
然而,就在这揭露九岳阴谋的影像即将结束的瞬间!
影像的角落,祭坛阴影处,一个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的画面一闪而过:
一个佝偻的身影(青年铁匠伪装),穿着杂役衣服,脸上带着新烫的疤痕。他趁着九岳全神贯注修改符纹、守卫视线被吸引的刹那,如同鬼魅般闪到祭坛侧面一处暗格旁!暗格中,摆放着一个盛满暗金色液体(婴儿莫离被抽取的石脉精血)的琉璃瓶!
铁匠的动作快如闪电!他迅速从怀中掏出另一个外形一模一样、里面却盛装着某种浑浊灰白色液体(疑似地脉稀释污血)的琉璃瓶,以近乎不可能的速度,完成了调换!将真正的婴儿精血瓶藏入怀中,将假的放回原位!整个过程在影像中不足一息,若非玉夫人复刻护网的能量将其显化放大,根本无人能察觉!
影像结束。
玉夫人的灰白尸蜡护网彻底凝固成型,散发着冰冷的死寂。
但整个战场,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铁匠握着破瘴凿的手臂僵在空中,碳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唯有那双浑浊的老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云无月冰蓝的瞳孔死死盯着影像消失的地方,锁骨间的血纹灼热得如同烙铁。
囚笼深处,莫离那痛苦的龙吟也变成了压抑到极致的嘶吼。
九岳修改阵法…铁匠调换血瓶…
当年那场献祭…究竟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莫离的婴儿精血…到底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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