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战场遗迹。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只余下永恒的荒芜与死寂。
踏入这片区域的瞬间,空气骤然变得更加沉重、粘稠。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温度,而是源自那沉淀了无数岁月、早已浸透每一寸土地和岩石的滔天怨念与灵蚀死气。地面不再是松软的泥土,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骨粉般灰白色的灵蚀粉尘,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粉尘之下,隐约可见大片大片扭曲变形的、呈现出石化迹象的黑色骸骨,有人形,有兽形,更有一些巨大得超乎想象、如同小山般的奇异骨骼残骸,半埋于尘土之中,如同远古巨兽的墓碑。
锈迹斑斑、早已失去锋芒的残破兵刃随处可见,斜插在地面或半掩于骨粉之中。巨大的断戟、扭曲的刀剑、布满凹痕的盾牌…其上残留着早已干涸发黑、却依旧散发着微弱煞气的暗沉污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尘土腐朽味以及一种更深层的、仿佛亿万亡魂被碾碎后沉淀下来的绝望哀鸣。寻常修士若在此地久留,心神必被这无尽的怨念和死寂侵蚀,轻则神智错乱,重则肉身加速石化,化为这骸骨平原新的点缀。
然而,对于佝偻前行的石婆婆而言,这片死亡绝地却如同故乡般熟悉。她灰白眼窝无视了脚下的骸骨与粉尘,枯槁的身影在嶙峋的巨骨和倒塌的巨石柱间穿梭,步伐反而比在乱葬岗时更加迅捷、轻盈。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某种无形的节点上,巧妙地避开了地面上某些肉眼难辨、却散发着危险能量波动的区域——那里可能是上古残留的能量陷阱,或是高度凝结的怨气漩涡。她身上那股灰白的幽光,在此地浓郁怨气的滋养下,似乎也明亮了一丝,如同引路的磷火。
莫离被石婆婆枯瘦却有力的手拽着,踉跄前行。后背噬魂蚀骨咒的阴毒如同跗骨之蛆,持续侵蚀,带来阵阵麻木和刺痛。更让他心神俱疲的是怀中那冰冷的镇魂匣。
进入这片古战场遗迹后,匣体表面那狂暴闪烁、濒临崩溃的暗红血光,竟然奇迹般地稍稍稳定、黯淡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般剧烈跳动。然而,这并非好转的征兆!
通过骨笛的共鸣和葬魂触觉的感知,莫离清晰地“听”到,匣内妹妹那混乱痛苦的灵魂低语中,原本纯粹的毁灭怨念,此刻竟与这片古战场沉积了万载的、更加古老、更加深沉、更加绝望的哀鸣与战意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杀…战…死…”
“恨…天…地…”
“埋骨…同葬…”
莫雨残魂的低语中,夹杂了不属于她的、更加宏大而混乱的怨恨碎片!仿佛这片战场上无数不甘陨落的亡魂意志,透过镇魂匣的缝隙,与她被污染扭曲的灵魂产生了连接!那眉心扩散的黑色污染蛛网,在吸收这些古老怨气时,似乎变得更加深邃、粘稠,如同汲取了养分的毒藤!
匣子的震动是减弱了,但莫离的心却沉到了谷底!他感受到妹妹的灵魂如同陷入了一片更加污浊、更加狂暴的怨念泥沼!这种“稳定”,是以更深层次的污染和同化为代价!
“小雨…撑住…” 莫离强忍着识海被怨念冲击的眩晕和剧痛,咬紧牙关,集中最后的精神力,通过骨笛那唯一的桥梁,艰难地将自身那带着守护执念的微弱意志传递过去。他不敢强行驱散那些涌入的古老怨气,只能如同引导洪水般,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匣内狂暴的灵魂核心,去主动“吸收”一丝丝相对“精纯”的古战场怨气能量,试图以此“安抚”其躁动。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每引导一丝古老怨气融入莫雨的残魂,那黑色的污染丝线便壮大一分,妹妹那点微弱的自我意识就仿佛被更深地拖入无边的黑暗。但莫离别无选择!他需要这暂时的“稳定”,需要时间!
就在这痛苦而绝望的引导中,莫离的目光扫过这片死寂的骸骨平原。他的葬魂触觉,除了捕捉到那无处不在的古老怨念外,还隐约感知到了一些…新的痕迹?
在一些相对完整的巨大骸骨下方,或是几块倒塌的巨大岩石形成的夹角处,出现了明显人为的痕迹!粗糙的、用散落的小型骸骨和锈蚀兵器碎片搭建起来的简陋矮墙;地面上有被刻意清理过、铺着干燥枯草的角落;甚至在一处凹陷的岩壁下,他还看到了一堆早已熄灭、但灰烬形状尚存的篝火痕迹,旁边散落着几个啃食干净的、形似地鼠的小型骸骨。
临时庇护所!
而且不止一处!虽然简陋得如同野兽巢穴,但这绝非自然形成!有人,或者说,有“东西”,曾在这片死亡绝地中短暂地停留、藏匿过!是和他们一样被锁灵城追杀的流亡者?还是…盘踞在此的某种存在?
石婆婆的脚步在一处由三根巨大、交叉倒下的石柱形成的天然三角空间前停了下来。这里相对避风,地面被清理过,角落同样有篝火痕迹和骸骨矮墙。她灰白的眼窝“扫视”了一下周围,嘶哑道:“歇脚…怨气浓,能遮…‘净尘’的鼻子。”
她松开莫离的手臂,枯槁的手指再次捻起一小撮地上的骨粉,凑到塌陷的鼻梁前,仿佛在嗅闻着什么。片刻后,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发出了一声低沉、仿佛从地底传来的叹息:
“饮鸩…止渴…魂染古恨…难回头了…”
她显然察觉到了莫离对镇魂匣内残魂所做的一切。
莫离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柱滑坐在地,怀中镇魂匣暂时“平静”,却冰冷刺骨,重若万钧。他喘息着,看向这片骸骨平原深处更加幽暗、怨气几乎凝结成实质的区域。庇护所的痕迹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昭示着并非绝路。
然而,古战场遗迹的深处,似乎也并非善地。空气中那沉积万载的怨恨低语,仿佛随着他们的到来,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躁动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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