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阴推开柳明轩与李玉柔静室的门时,两人显然都已结束了调息。柳明轩正襟危坐,膝上横着那柄凡铁长剑,指尖轻抚剑身,似在温养剑意,眼神锐利如常。李玉柔则盘坐于榻上,周身缭绕着淡淡的幽蓝光晕,眉心那枚太阴魄晶碎片印记比往日更加清晰,散发着清冷宁静的气息。她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气息已然平稳了许多,显然这几日的休养成效显着。
无需多言,陈九阴将那枚黑色符箓传递的信息以及自己的判断简洁道出。静室内的空气瞬间凝重起来。
“赤发、青面……血河座下最凶悍的两条恶犬。”柳明轩眉头紧锁,语气沉凝,“据说它们麾下的鬼军,皆是从血河深处浸染煞气而成的精锐,悍不畏死,远比影煞带来的那些乌合之众难缠。鬼妃的销魂殿禁制虽强,但能否挡住这两大鬼将的联手猛攻,犹未可知。”
李玉柔轻抿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更多的是坚定:“九阴哥,柳大哥,我们不能连累鬼妃娘娘独自承担。若非她收留,我们恐怕早已落入血河之手。如今危机因我们而起,一走了之,非道义所为。”她顿了顿,感受着眉心魄晶传来的丝丝凉意,“而且,我感觉对这股力量的掌控又熟练了几分,或许……或许能帮上忙。”
陈九阴看着李玉柔,心中既感欣慰又有些沉重。玉柔的善良从未因境遇而改变,但她尚不完全清楚阴司权力斗争的残酷。他摇了摇头,冷静分析道:“留下,有利有弊。利在于,销魂殿禁制强大,是我们目前已知最坚固的堡垒,鬼妃本人修为高深,麾下也有一定势力,依托此地防守,比我们在外流亡、被动挨打胜算更大。而且,我们需要时间,玉柔需要彻底融合魄晶,我和柳兄也需要提升实力。”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峻:“弊在于,我们将被彻底绑在幽冥鬼妃的战车上。她庇护我们,绝不仅仅是出于善意或所谓的‘变数’投资。她要借此机会,正面挑战血河鬼王的权威,甚至可能想将我们当作关键时刻的‘奇兵’或……‘弃子’。一旦开战,局势瞬息万变,我们很可能陷入比面对影煞时更危险的境地。并且,若鬼妃战败,销魂殿被攻破,我们便是瓮中之鳖,再无退路。”
柳明轩接口道:“若是离开,凭借鬼妃提供的隐匿符箓和对阴司部分路径的指引,我们或有一线生机潜入更偏远混乱之地,暂避锋芒。但如此一来,玉柔姑娘的疗伤进程必受影响,我们也将失去这个相对安全的据点,随时可能被血河鬼王遍布阴司的眼线发现,陷入无止境的追杀。而且,失信于鬼妃,等于同时得罪了她,在阴司更是寸步难行。”
三条路,条条艰难,步步危机。留下,是已知的巨大风险与潜在机遇并存;离开,是未知的颠沛流离与生存考验。
陈九阴沉默片刻,眼中闪过决断之光:“我们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第一,玉柔需要稳定环境,我们急需时间成长。第二,临阵脱逃,非丈夫所为,亦违背我们与鬼妃达成的盟约,纵然是权宜之计,也于心难安。第三……”他看向殿外昏暗的天空,仿佛能感受到那迫近的兵锋煞气,“阴司乱局已起,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血河鬼王既然视我们为必除之目标,与其东躲西藏,不如借此机会,依托销魂殿,先挫其锐气!唯有展现出足够的力量和价值,才能在这乱世中赢得喘息乃至对话的资格!”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既是分析,也是宣言。柳明轩眼中精光一闪,握紧了手中长剑:“正当如此!我的剑,正需强敌磨砺!”李玉柔也重重点头:“九阴哥,我听你的。”
决心已定,陈九阴立刻通过那黑色符箓向幽冥鬼妃传递了他们的决定——共同御敌。
几乎在信息传出的下一刻,幽冥鬼妃的身影便如鬼魅般出现在静室门口。她今日换上了一身暗紫色的紧身战裙,勾勒出曼妙曲线的同时,也更显利落干练,脸上那惯常的媚意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杀与凝重。
“好!三位果然没让人家失望。”鬼妃目光扫过陈九阴三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语气转为急促,“时间紧迫,赤发、青面麾下先锋已逼近三途川支流,距我销魂殿不足百里。根据探报,它们兵分两路,赤发鬼将率主力正面强攻,青面鬼将则带领一支精锐,试图绕到侧翼,寻找禁制薄弱点突入。”
她玉手一翻,一幅由幽光凝聚的销魂殿及其周边地域的立体地图便呈现在众人面前。“陈小哥,柳小哥,正面压力巨大,本宫需坐镇中枢,调度全局,催动核心禁制。那赤发鬼将性情暴烈,修为虽不及影煞诡诈,但正面攻坚能力极强,其麾下鬼军结成的‘血煞焚魂阵’不容小觑。外围第一、第二层禁制,恐怕阻挡不了它们太久。”
她的指尖点向地图侧翼一个不断闪烁的晦暗光点:“这里是‘迷魂林’,禁制之力相对薄弱,且地势复杂,容易潜入。青面鬼将狡诈多疑,擅长奇袭破阵。若被其从此处突破,便可直插销魂殿腹地,扰乱核心,届时内外交困,大势去矣。”
幽冥鬼妃看向陈九阴和柳明轩,眼神郑重:“本宫欲请两位,携部分殿中精锐鬼侍,前往迷魂林驻守,务必阻拦青面鬼将及其精锐,至少要坚持到本宫击退正面之敌!至于玉柔妹妹……”她看向李玉柔,“你魂魄初稳,不宜正面搏杀,可随本宫留在主殿,一方面相对安全,另一方面,你身负太阴魄晶,其至阴至净之力,或许能加持核心禁制,削弱血河鬼军的煞气影响。”
这个安排,显然经过深思熟虑。将陈九阴和柳明轩这两个“变数”派往关键且危险的侧翼,既是信任,也是考验。而将李玉柔留在身边,既有保护之意,也未尝没有一丝将其置于掌控之下的考量。
陈九阴与柳明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然。 “好!迷魂林交给我们!”陈九阴沉声应道。
“事不宜迟,请两位随我来,挑选鬼侍,熟悉路径和禁制布置。”鬼妃雷厉风行,转身便走。
陈九阴拍了拍李玉柔的手背,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与柳明轩紧随鬼妃而去。
销魂殿的武备,远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只有奢靡。在鬼妃的引领下,他们来到一处隐秘的偏殿,这里已有数十名鬼侍肃立等候。这些鬼侍与之前见过的侍女截然不同,个个身着制式魂甲,手持阴气森森的长戈利刃,眼神冷漠,气息沉凝,显然都是经历过战阵的精锐。为首一名鬼将,身形高大,面容笼罩在头盔的阴影下,只露出一双燃烧着幽绿魂火的眼眸,向着鬼妃单膝跪地:“末将幽骸,听候娘娘差遣!”
“幽骸,你率本部五十魂戈卫,听从陈先生、柳先生调遣,前往迷魂林,阻击青面部。”鬼妃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末将领命!”幽骸起身,目光扫过陈九阴和柳明轩,虽无言语,但那魂火微微跳动,似乎对这两个“生人”抱有审视之意。
陈九阴也不在意,此刻强敌当前,需同心协力。他快速与柳明轩、幽骸交流了几句,了解了魂戈卫的大致战法和迷魂林的地形、禁制分布。随后,一行人不再耽搁,通过殿内一处短距离传送阵,直接出现在了销魂殿外围,那片被称为“迷魂林”的诡异林地之外。
迷魂林,名副其实。林木并非凡间草木,而是一种扭曲的、仿佛由凝固的阴影和怨念构成的怪树,枝桠嶙峋,如同鬼爪般伸向灰蒙蒙的天空。林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灰色雾气,能见度极低,神识探入其中也会受到极大的干扰和扭曲。隐约可见林中有幽光闪烁,那是幽冥鬼妃布置的隐匿和迷惑类禁制在运转,但有些地方的光芒明显黯淡,甚至出现了破损,显然已经被先锋探路的鬼军破坏或干扰。
“布防!”幽骸低喝一声,五十名魂戈卫立刻散开,依托林木和残存禁制,结成一个个小型战阵,长戈前指,阴冷的杀气弥漫开来,与林中的诡谲气息融为一体。
陈九阴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林中那混乱的阴气与隐隐传来的威胁感。他示意柳明轩与自己互为犄角,同时暗暗催动体内阴阳之力,那面古朴的镜片虚影在掌心若隐若现,调整着自身气息,与这片扭曲的林地、与周围的魂戈卫产生一丝微妙的共鸣。柳明轩则屏息凝神,剑意内敛,如同蛰伏的猎豹,只待雷霆一击。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缓流逝。林中的雾气似乎更加浓郁了,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河水特有的腥臊味——那是血河鬼军特有的气息。
突然,位于战阵最前方的一名魂戈卫身体猛地一僵,他脚下的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瞬间缠上了他的脚踝,将其向下拖拽!
“敌袭!小心地下!”幽骸厉声示警,手中魂戈猛地刺入地面,幽光爆闪,将那扭曲的阴影震散。
几乎同时,四周的雾气剧烈翻涌,一道道模糊的血色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雾气中、从树干后、甚至从地下钻出!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剥皮血尸,有的则是扭曲的河妖形态,但无一例外,周身都缠绕着浓烈的血煞之气,眼中闪烁着疯狂与残忍的光芒,悄无声息地扑向魂戈卫的战阵!
青面鬼将的偷袭,开始了!
这些偷袭者个体实力或许不算顶尖,但行动极其诡秘,配合默契,专挑战阵衔接处和魂戈卫感知被迷雾干扰的瞬间发动攻击。一时间,迷魂林边缘金铁交鸣之声、魂体撕裂的尖啸声、法术爆裂的轰鸣声响成一片!
陈九阴与柳明轩并未第一时间加入混战。陈九阴目光如电,快速扫过战场,手中早已扣住的数张符箓激射而出!
“金光破煞,疾!”
“乙木青雷,震!”
金色符光如同利剑,刺入血煞最浓处,瞬间净化了几名扑得最凶的血尸;青色雷光则在鬼军中炸开,虽不及阳间雷霆刚猛,但那蕴含生发之力的震荡,对这些至阴至邪的血河鬼物有着额外的克制,顿时让它们的阵型一乱。
柳明轩则看准时机,身形如电射出,剑光乍起!
“锵!”
一道凝练至极、带着决绝意味的剑芒划破迷雾,精准地掠过三名正试图从侧翼包抄一名魂戈卫的血色鬼影。剑意过处,那三名鬼影动作骤然僵住,随即魂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撕裂,瞬间溃散!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杀招,剑剑直指要害,有效地遏制了鬼军突袭的势头。
幽骸率领的魂戈卫也是久经战阵,初时的慌乱过后,立刻稳住了阵脚。它们战阵运转,长戈如林,幽绿色的魂火连成一片,形成一道坚韧的防线,将鬼军的突袭牢牢挡住。幽骸本人更是勇悍,手中魂戈挥舞间,带起道道凄厉的鬼啸,直接将一名试图偷袭陈九阴的河妖状鬼将劈成两半。
然而,鬼军的攻击如同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且,它们似乎极擅长利用迷魂林的环境,身影在雾气和扭曲的林木间时隐时现,攻击角度刁钻狠辣。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它们的目的是消耗和扰乱,主力还未出现!”陈九阴对柳明轩和幽骸传音道,“必须找出指挥者,或者逼青面现身!”
他话音未落,一股极其阴冷、狡诈的气息陡然从林地深处传来。那气息并不如何磅礴,却如同毒蛇般,牢牢锁定了陈九阴三人所在的方位。
迷雾向两侧分开,一名身着青色鳞甲,面容干瘦如同骷髅,双眼闪烁着惨绿色鬼火的鬼将,缓缓走了出来。它手中提着一柄弯曲的、如同毒蛇信子般的奇形兵刃,周身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湿冷气息,正是青面鬼将!
“啧啧啧……幽冥那娘们倒是找了两个不错的帮手。”青面鬼将的声音沙哑难听,如同砂纸摩擦,“可惜,生人的魂魄,再强韧,浸泡在血河里,也会化作滋养吾王的养料。”
它的目光扫过陈九阴掌心的镜片虚影和柳明轩手中的长剑,惨绿色的鬼火跳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贪婪与忌惮交织的神色。“杀了他们,夺其魂,献于吾王!”
随着它一声令下,更多、更强的血色鬼影从它身后涌出,其中赫然夹杂着几名气息堪比影煞亲卫级别的小头目,悍不畏死地发起了总攻!
大战,瞬间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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