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都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绝对力量，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落，在寂静的暖阁内轰然回响——
“杨雪霁！”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带着雷霆之怒喊出她的全名。
“你听好了！”
他目光如炬，死死锁住她惊恐的眼眸，声音低沉却蕴含着足以撕裂苍穹的磅礴气势。
“我宇文成都手中之刀，可斩尽天下魑魅魍魉！可劈开世间万重迷雾！可荡平四海烽烟！”
“但——”
他猛地一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宣誓般的决绝与骄傲——
“此刀！此身！此魂！”
“只为大隋江山永固！只为黎民苍生安宁！只为胸中那点不容玷污的‘堂皇正道’！”
“我宇文家族世受皇恩，我宇文成都，生于斯，长于斯，亦当死于斯！”
“谋逆？篡位？黄袍加身？”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充满不屑与傲然的弧度。
“此等污浊念头，莫说付诸行动，便是想一想，也是对我宇文成都毕生信念的亵渎！是对我手中这柄镏金镋的玷污！”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杨雪霁灵魂都在颤抖。
“我扶持晋王，只因他之才德，可承社稷之重！可开万世太平！”
“我宇文成都所求，非权倾朝野！非位极人臣！”
“我求的——”
他猛地抬手，指向窗外浩瀚的夜空，仿佛要将整个苍穹都纳入掌中，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令人灵魂震颤的磅礴力量——
“是四海升平！是万国来朝！是百姓安居！是史书工笔之上，大隋之名，煌煌如日！”
“为此宏愿，我宇文成都甘为基石，甘为利刃，甘为挡在盛世之前的最后一道壁垒！纵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至于你心中那点疑虑……”
他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在杨雪霁苍白如纸的脸上，那眼神锐利依旧，却奇异地褪去了所有雷霆之怒，只剩下一种深沉如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坦荡？
“今日之言，便是答案。信与不信，在你。”
“但我宇文成都行事，俯仰无愧天地！何须向人解释？！”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带着一种孤高绝顶的傲气与绝对的自信。
话音落下，暖阁内一片死寂。
宇文成都胸膛微微起伏，那磅礴的气势尚未完全散去，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形的风暴。
他不再多言，转身准备离去。
杨雪霁早已心神俱颤，不是被吓的，是被那雷霆万钧般的宣言彻底震撼、彻底征服、彻底……击碎了心中最后一丝阴霾。
她真切地看到了！
此时此刻，她也愿意真正去相信！
那不是野心家的狂言，而是真正心怀天下的英雄，以生命和灵魂发出的、最炽热最纯粹的誓言。
那誓言的光芒，足以照亮千古，足以让任何阴暗的揣测都显得卑劣而可笑。
她猛地扑上前，不顾一切地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宇文成都劲瘦的腰身，将脸深深埋在他坚实如铁的脊背上。
“我信！将军，我信你！”
她泣不成声，声音哽咽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与释然。
“是我……小人之心，将军胸怀天下，志在千秋！雪霁能亲见将军宏图伟业，是荣幸。”
宇文成都的身体在她扑上来的瞬间再次僵硬。
但这一次，他没有推开她。
他停顿片刻，最终转过身，垂眸，看着怀中眼神清亮如洗的女子。
那眼神里，再无一丝疑虑，只有全然的信任、敬仰与……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这深情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层层疑虑冰消瓦解后，从心底最深处涌出的、最本真的回响。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仿佛长久背负的重担终于卸下。
那目光的纯粹与炽热，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宇文成都沉寂已久的心湖里激荡开层层涟漪。
长久以来，他习惯于以冷硬示人，将真实的情绪深锁于坚冰之下，此刻却被这毫无保留的信任烫得几乎无所适从。
他紧绷的身体线条，终于在她炙热的注视下，缓缓松弛下来。
杨雪霁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那份坚硬外壳下的柔软正一点点显露。
这变化让她心头微颤，仿佛触碰到了他从不示人的、最珍贵的部分。
这份松弛并非简单的放松，更像是一种无声的交付。
他卸下了惯常的、用以隔绝外界的铠甲，允许自己最真实的疲惫与柔软，在她面前展露无遗。
那只带着伤疤的左手，迟疑了一下，最终缓缓抬起，带着一种生疏却坚定的力量，轻轻落在了她微微颤抖的背上。
当那带着粗粝和力量的手掌落下时，杨雪霁背脊的颤抖并非源于恐惧，而是一种被全然接纳、被郑重对待的悸动。
那掌心传来的温度，透过衣衫，熨帖着她不安的灵魂。
这动作于宇文成都而言，比挥动千斤兵器更需要勇气。
那掌心常年握持兵刃的粗粝，此刻却小心翼翼地贴合着她衣衫的柔软，仿佛触碰的是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他指尖微蜷，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试图传递那份同样厚重却难以言表的心意。
动作笨拙，却无比郑重。
他没有再说话。
他的沉默，于她，不再是难以捉摸的迷雾，而是最深沉的回响。
她读懂了他动作里的千言万语，那份郑重让她眼眶微热。
沉默是他最熟悉的语言，但此刻的沉默却承载着前所未有的分量。
他喉结微动，所有翻涌的情绪最终都沉淀在这无言的动作里。
但那份沉默的回应，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宣告着——
他接受了她全然的信任，也无比珍视她这份沉甸甸的情意。
并且，他也将自己的真情和真心尽数展露于她面前。
这份展露，对他而言，是比任何战场上的冲锋陷阵都更彻底的袒露。
他不再需要任何防备的姿态，那长久以来用以支撑自己的孤高与疏离，在她清澈的目光下，已悄然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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