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镠满意地点点头,又对几位伯父和张氏交代了几句保密和家里安排的事宜,大步流星地返回自己的老巢。钱镠还是没忍住又烧了两天的盐,将蒸发池里面的卤水全部煮成食盐,又得了三十斤。这些盐他就不打算再卖了,反正也得不了多少钱,他打算拿回家分发给乡亲,一方面显示自己的实力,一方面和乡亲们开个大会,带些村里的小伙子跟着自己贩盐。虽然有王二狗那边的一二十号人,但是乡亲才是自己最大的倚仗,在这宗族观念高于一切的唐代,血亲纽带才是最忠实可靠的。
将三十斤盐按照一斤一包仔细包好,并拿陶罐装到一起,继续背着那个结实的老演员——木框架,运了四次盐还好好的。另外还有两个包袱:一个布袋装着辛苦卖盐得来的八千四百文钱,沉甸甸地坠在腰间;另一个包袱则是陈策遇见自己那天给的那身精贵锦衣,舍不得穿,仔细收好。钱镠沿着出村的小路,反方向一步一步往回走。
走了大半天,约莫下午申时(四点)的光景,远远望见了临安县的城墙轮廓。钱镠谨慎地将陶罐连同装着锦衣的包袱,藏在路边山坡一处隐蔽的树丛里,只拿着自己的钱袋子,深吸一口气,朝县城走去。
甫一走近,临安县城的热闹便扑面而来,远非之前匆匆路过的石城可比。只见方圆六里的夯土城墙高达两丈,虽不似后世砖城雄伟,却也透着一股厚实沉稳的气势。南北两个城门洞开,人流如织。四个兵丁懒洋洋地拄着长矛守在门边,目光扫过空手而来的钱镠,果然如旁人所说,不是商贩便不加理会,直接放他进去了。钱镠心里自嘲:“嘿,真是被戏文(后世电视剧)给唬住了,白绕了永兴那趟路。”
一进城门,喧嚣与生机瞬间将他包裹。城内格局方整,主街宽阔,青石板路被无数脚步磨得发亮。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幌子招牌争奇斗艳。米铺面铺门口,伙计正高声吆喝着新到的粮货;布铺成衣铺里,各色麻布、葛布乃至少量的绢帛悬挂着,引得妇人女子驻足挑选;首饰银器铺的橱窗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火星四溅;木器铺门口摆放着新制的桌椅板凳,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更添烟火气的是沿街密密麻麻的各色摊贩。卖新鲜瓜果蔬菜的、卖活鸡活鸭的、卖咸鱼腊肉的、卖蒸饼胡饼的、卖馄饨汤饼的、卖甜酒醪糟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汇成一首嘈杂却充满活力的市井交响曲。空气中混杂着食物的香气、牲口的味道、木头的清味以及尘土的气息。挑担的货郎、推车的脚夫、骑驴的商客、挎篮的妇人、嬉闹的孩童……形形色色的人摩肩接踵,脸上带着各自营生的忙碌或交易的专注。茶肆酒馆里人声鼎沸,传出阵阵谈笑和行酒令声。偶尔还能看到牵着骆驼、操着异域口音的胡商走过,为这江南小城增添了几分异域风情。整个县城仿佛一个巨大而有序的蜂巢,充满了旺盛的生机和世俗的繁荣。钱镠看得眼花缭乱,心中暗叹:“这才是真正的县城气象!比石城那边的小打小闹,气派多了!”
他按捺住好奇,先办正事。走进一家成衣铺,按照自己和爹妈、弟弟的身量,仔细挑选。成人一套结实的麻布衣服大约两百余文,小孩的则便宜一半,只需八十文。几身衣服买下来,沉甸甸的包袱背上了肩,钱袋也瞬间瘪下去一大块——一千文就这么花出去了!钱镠掂量着明显轻了不少的钱袋,心头一阵肉疼:“钱真是不经花啊!”又在街边买了些给家人解馋的干果和糕点,又花了两三百文。
买好东西,钱镠不再多逛,挤出热闹的人流,寻路找到自己藏匿陶罐和包袱的地方。重新背上沉甸甸的木架,一手提着新买的衣物吃食,一手小心地护着腰间的钱袋,踏上了回家的路。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沉入西山,暮色四合,钱镠终于望见了自家那熟悉村落,临安县石镜乡临水里钱坞垅,这是钱镠的来时路,也是他梦起航的地方。村落里炊烟袅袅升起,混合着田野和泥土的气息,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散了长途跋涉的疲惫。他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推开吱呀作响的柴扉,小院里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热。父亲钱宽正坐在门槛上,就着最后一点天光修补着渔网,粗糙的手指灵活地穿梭着。母亲水丘氏在灶间忙碌,身影在昏黄的灶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暖。二弟钱锜(十三岁)眼尖,第一个看到门口的身影,惊喜地大喊了一声:“大哥回来了!” 紧接着,两个小脑袋从母亲身后探出来——是三弟钱镖(七岁)和四弟钱镒(五岁),像两只欢快的小雀儿,跌跌撞撞地朝钱镠扑来。
“婆留!我的婆留回来了!” 母亲水丘氏闻声,手里的锅铲都忘了放下,急急转身,借着灶膛的火光看清了风尘仆仆的长子,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哽咽和失而复得的喜悦。她快步上前,仔细打量着儿子,粗糙的手抚上钱镠的脸颊,“瘦了,也黑了……路上可吃苦了?”
“阿娘,我好着呢!” 钱镠赶紧放下沉重的木架和包袱,一把抱起最小的四弟钱镒,又揉了揉三弟钱镖的头,笑着对母亲说,“看,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嘛!”
父亲钱宽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站起身,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那紧锁的眉头明显舒展了,上下打量着儿子,眼中是深藏的关切。“回来就好。” 他声音低沉,却透着踏实。
钱镠将背回来的东西一一解开。“看,给家里带了点东西!” 他先把那包干果和糕点拿出来,塞到母亲和二弟手里。“路上买的,给弟弟们甜甜嘴。” 两个小家伙眼睛瞬间亮了,围在母亲身边,踮着脚看。
接着,他打开那个装着新衣的包袱。几身簇新的麻布衣服展现在家人面前。“爹,娘,这是给你们和弟弟们的新衣服,一人一身!” 钱镠的语气带着点小得意。母亲水丘氏摸着那厚实、没有补丁的布料,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傻孩子,出去挣钱多不容易,买这些作甚……家里衣服还能穿……” 话虽如此,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掩不住。父亲钱宽也拿起属于自己的那套衣服,手指摩挲着,没说话,但嘴角微微向上弯了弯。二弟钱镒则兴奋锜拿起自己的新衣在身上比划着。
一家人围坐在简陋的饭桌旁,桌上是一锅冒着热气的粟米粥和几碟咸菜。钱镠喝着母亲熬的粥,只觉得比县城里任何珍馐都香甜。他简单说了些在外面的见闻,说石城那边一切都好,帮工的主家也厚道,工钱按时结了。关于贩私盐、王二狗、临安县城的热闹繁华以及腰包里沉甸甸的七千多文钱(扣除买衣买吃的),他只字未提。不是不信任,而是觉得时机未到。
他看着父母脸上欣慰的笑容,看着弟弟们啃着糕点、对新衣服充满期待的样子,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叮嘱和父亲偶尔的询问,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压在心头,但更多的是温暖和力量。
“爹,娘,” 钱镠放下碗,语气变得郑重了些,“明天上午,我想请咱珑的叔伯长辈们来家里坐坐,喝碗茶,说说话。”
父亲钱宽抬眼看了看他,似乎有些意外,但没多问,只是点点头:“行,叫你阿娘准备点粗茶。”
母亲水丘氏有些不解:“婆留,请人来家?是有什么事吗?”
钱镠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少年人少有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没什么大事,就是出去了一趟,长了点见识,想跟叔伯们聊聊,也……看看能不能给村里寻摸点别的活路。” 他顿了顿,补充道,“对了,阿爹,明天一早麻烦您去请一下里正叔公,还有族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
钱宽看着儿子笃定的眼神,似乎料到了什么,没再追问,只是又“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喝粥。水丘氏虽然满心疑惑,但见丈夫和儿子都定了主意,便也不再言语,只是看着钱镠,眼神里充满了慈爱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夜色渐深,茅屋里的灯火昏黄摇曳,映着一家人团聚的身影。屋外是寂静的乡村夜晚,屋内是久别重逢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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