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郢的叛军在浙东三州(越、明、台)如瘟疫般肆虐,烧杀抢掠,制造着人间惨剧时,隔江相望的钱镠,其反应却并非简单的同情或愤怒。这位目光深远的战略家,在一片哭嚎与烽烟中,看到了一个残酷却无比真实的机遇——一个能为他海外基业解决最核心瓶颈的机遇。
钱镠深知,大规模的人口迁移,尤其是在安土重迁的古代,绝非易事。若非活不下去,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远涉重洋,去往一个完全未知的岛屿。而王郢的暴行,正好制造了这种“活不下去”的极端环境。他要做的,不是创造需求,而是精准地引导这股由恐惧和绝望汇成的洪流。
他麾下负责情报和由赵黄率领的隐察队(名字没取好,要不以后叫暗卫或者锦衣卫)高效运转起来。一批批精干人员,伪装成逃难的士子、溃散的乡勇、云游的僧道、或者惊慌失措的商人,混入如潮水般向西、向南逃亡的难民队伍中。他们的任务不是刺探军情,而是播种思想。
这些“谣言散布者”都经过简单培训,深谙大众心理。他们在不同的人群中,侧重点各异:
重点散布“王郢效仿黄巢,专杀富户,平分财产”的消息。细节描绘得栩栩如生,比如:“隔壁县张员外一家几十口,男丁尽数砍头,女眷充入营妓,库房粮食被抢光,地契房契全都烧了!”这些流言直击豪绅们最深的恐惧,让他们对留在故土感到极度不安全。
针对普通农户和市民:则渲染“裹挟炮灰”的恐怖:“王郢军粮快吃光了!下一步就要抓壮丁,不管老幼,全都驱赶到阵前挡箭!听说苏州那边被抓走的,十个里死了九个半!”这让普通百姓觉得,留下就是等死。
同时钱镠刻意制造对传统逃难方向的绝望:“别往西边跑了!杭州城门早就关了!睦州那边山路都被逃难的人堵死了,后面王郢追上来就是死路一条!”“官府哪里还管得了我们?各地都在自保,根本不让流民进城!”引导大家向东向海边逃,还将将之前王郢在苏州昆山的恶行添油加醋地传播,让人人自危。
因为空穴来风,事必有因,全是对王郢真实暴行的夸张和再加工,极具可信度。它们在绝望、疲惫、信息闭塞的难民群体中迅速发酵,如同病毒般蔓延,将原本就存在的恐慌情绪放大到了极致,彻底摧毁了很多人对故乡的最后一丝留恋和对官方救助的期望。
仅仅制造恐惧是不够的,绝望的尽头是崩溃或盲动。钱镠在散布恐慌的同时,另一张“希望之网”也悄然撒下。
除了散布流言的,还有另一批身份更“积极”的引导者开始活动。他们可能是“幸免于难”的商人,声称有亲戚朋友之前去了流求;或是“博闻强识”的老者,讲述着古籍中关于“夷州”(流求古称)的记载;甚至是“法力高深”的道士,掐算指出“东南有生路”。
他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一个“海外桃源”:说流求是“极大一个岛,快赶上半个浙东了!气候温暖,冬天都不用穿棉袄!”有提供安全感的“岛上没有战乱!早有中原过去的大户,建了镇南堡,组织了民团,兵强马壮,王郢那样的根本不敢去!”还有针对普通农户的“那地黑得流油,插根棍子都能长成树!种水稻一年能收两三季,根本饿不着!”“过去就分地!只要肯干活,几年就能成家立业!那边缺的就是人手!”
最关键的是,他们会“无意间”透露关键信息:“听说在石城、慈溪、台州宁海、黄岩一带几个海口,时不时有大海船来往,就是接人去宝岛的!王郢也不敢得罪他们,好像是一个姓钱的大善人派的船,只救人,不收钱!”
这些话语,对于深陷绝境的难民来说,不啻于黑暗中的灯塔。虽然仍有疑虑,但在对比留下必死无疑的恐惧后,冒险一试、寻求生路成为了许多人的选择。
流言与希望只是前奏,真正的行动需要严密的组织。钱镠通过赵洪的飞云舸和镇南堡的水师舰队的接收能力,将这个计划落地。
钱镠在石城(越州永兴)、慈溪(明州)、海游镇(台州宁海)、黄岩这四个经过精心选择的地点设立难民接应点。它们或是浙东沿海的重要港口或是隐蔽海湾,便于停船,又不在王郢主力主要活动路径上,相对安全。钱镠通过早已建立的商业网络和秘密渠道,与当地的豪强、海商、甚至不得志的胥吏结成利益同盟,由他们提供场地、维持秩序、初步筛选难民,并给予其丰厚报酬。
为了方便运人,赵洪调动了相当一部分运输船,这些船只卸下标识,伪装成普通商船或渔船,轮流前往接应点。船只经过简单改造,增加了运载人数,但也准备了充足的淡水和干粮。钱镠严令:“此次乃长远之计,非一锤子买卖。待民需以宽仁,力求其心甘情愿。若有虐待致死、克扣饮食者,严惩不贷!”
当有难民到达镇南堡后,立马登记编户,详细记录姓名、原籍、人口、技能,初步建立户籍管理系统。
在镇南堡港口设立专门区域,由随船郎中和堡内医官负责检疫和医治,防止瘟疫传入。所有身体康健或者医治后康复的难民均发放临时口粮、简易工具、搭建窝棚的材料。愿意种地的,由马绰麾下的文吏负责,按照家庭单位,划分预先勘定好的土地,并派遣有经验的老农指导进行春耕。
琉球开发最大的制约就是人力。通过此操作,钱镠几乎无成本地获得了数万计劳动力,而且是自带干粮、充满求生欲的劳动力。
这些移民中,不乏浙东地区的熟练农夫、工匠、甚至识文断字的士人,他们的到来极大地提升了琉球殖民地的生产能力和文化水平。而且这些难民视钱镠为救命恩人,对其有极强的依附感和忠诚度,将成为他在海外最核心的统治基础,远比雇佣兵或降卒可靠。如此大规模的人口迁移和安置,也是对钱镠集团组织能力、后勤能力、管理能力的极限考验,为他日后统治更大的地盘培养了一批能吏也积累了宝贵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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