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州的官衙,相较于江陵的富丽堂皇,显得简陋而粗犷,却更合刘汉宏的胃口。他踞坐在原本属于刺史的胡床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算计的光芒。刺史的官袍穿在身上,并未让他感到丝毫的安稳,反而像一件暂时合身的戏服,提醒着他这权力得来不易且仍需巩固。
宿州太小了,又是几经战乱根本就无法支撑刘汉宏的无尽搜刮,于是他瞄上了富庶的江南。“浙东……”他喃喃自语,那才是真正的鱼米之乡,财富海洋,远比这淮北的宿州更有吸引力。更重要的是,现任的浙东观察使崔璆,那个出身博陵崔氏的贵公子,是个糊涂虫,黄巢国境时为了不被进攻越州,跟朝廷建议招安黄巢,授予其天平节度使的官职,朝廷没同意,得到消息的他半路坠城逃跑,等黄巢离开他又跑回了越州。
刘汉宏这几年来,纵横宋、兖,劫掠申、光,乃至在江陵刮地三尺,所积累的财富已是一个惊人的数字。金银珠玉、古玩字画,堆满了宿州府库的密室。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用重金贿赂朝中最有权势的人——田令孜,换取浙东观察使的职位!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刘汉宏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过狠厉决绝之色,“老子要用这些浮财,砸开浙东的大门!”
他立刻行动起来,精心挑选了一批价值连城的宝贝:其中包括一尊三尺高的赤金打造的弥勒佛像,数箱完美无瑕的珍珠和翡翠,还有数十匹稀世的蜀锦和吴绫。更重要的是,他准备了足足十大箱的黄金,那是实打实的硬通货。
“派最机灵、最可靠的人,走最隐秘的路,将这些‘土产’送往长安,务必亲手交到田军容府上。”刘汉宏对心腹家将吩咐道,嘴角带着一丝狞笑,“就说,是宿州刺史刘汉宏,感念军容提携之恩,特献上些许地方特产,聊表敬意。另……附上书信一封,言明宿州地瘠民贫,难有作为,听闻浙东观察使崔璆相公身体欠安,恐难胜任繁剧,汉宏不才,愿为军容分忧,镇守东南,确保盐税之利,涓滴不漏输送朝廷……及军容府上。”
长安,田令孜的私邸,深藏于重重宫阙之后,其奢华程度更胜皇宫。当刘汉宏的“心意”送到时,即便是见惯了奇珍异宝的田令孜,也不禁为那尊金佛和成箱的黄金动容。
“呵呵,刘汉宏?倒是个懂事的。”田令孜把玩着一颗鹅卵大的明珠,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当然知道刘汉宏是什么货色,但越是这种人,越好控制。相比之下,那个崔璆,确实越来越碍眼了。
崔璆出身名门,自视甚高,虽然因临阵脱逃而声望受损,但在浙东任上,总带着士大夫那股子清高气,对田令孜派去索要钱财、干预政务的宦官使者往往虚与委蛇,不肯痛快满足其贪欲。东南的盐税是块巨大的肥肉,田令孜早就想换上一个完全听话、能让自己随意抽取油水的心腹。
刘汉宏的贿赂,正好递上了一把完美的刀子和一个绝佳的借口。
“崔璆‘身体欠安’?嗯,咱家看他是心力交瘁,不堪重负了。”田令孜阴阴一笑,“东南重地,确需一员‘干将’去镇守啊。”
次日,田令孜便入宫面见僖宗。此时的长安,已因黄巢逼近洛阳而一片混乱,僖宗终日惶惶不安,不是躲在深宫斗鹅戏耍,就是对着地图发愁。
“大家,”田令孜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浙东来的奏报,观察使崔璆,自上次被巢贼攻破越州所惊扰,一直身体违和,近日更是病体沉重,恐难以处理繁重的军政事务。浙东乃财赋重地,盐税关乎国用,万一有失,后果不堪设想啊!”
僖宗正为洛阳失守的消息心烦意乱,闻言不耐地挥挥手:“既如此,阿父以为该如何是好?换人便是!”
“大家圣明。”田令孜立刻接口,“现任宿州刺史刘汉宏,虽出身行伍,然自归顺以来,忠心耿耿,治军严整,颇有干才。如今黄巢肆虐中原,正需此等悍勇之将出镇东南,既可保境安民,更能确保东南财赋,尤其是盐税,能源源不断支援朝廷平叛。老奴以为,可调刘汉宏接任浙东观察使,必能不辱使命!”
僖宗对刘汉宏其人了无印象,甚至可能都忘了自己不久前才任命人家为宿州刺史。他只听懂了“确保财赋”四个字,现在朝廷最缺的就是钱。至于谁当观察使,他根本不在乎。
“准奏。便让那刘汉宏去浙东吧。崔璆……让他回京休养。”僖宗的心思早已飞到了别处,或许在担心他的雀鹰还没喂食。
“大家英明!”田令孜心中暗喜,事情竟如此顺利。
一道看似荒唐却符合当时政治逻辑的任命,就这样在帝国最高层轻描淡写地决定了。一纸诏书飞快传出长安:罢免浙东观察使崔璆,召其回京。任命宿州刺史刘汉宏为检校工部尚书、浙东观察使!
朝廷任命刘汉宏为浙东观察使的诏书,如同一道特赦令和进军符,让在宿州本已有些局促的刘汉宏彻底亢奋起来。他不再满足于偏居淮北一隅,浙东的富庶繁华如同磁石般吸引着他那颗贪婪的心。
“收拾东西!准备船只!老子要去浙东当观察使了!”刘汉宏在宿州刺史府内兴奋地咆哮下令。他几乎将宿州地皮又刮了一遍,将自己多年劫掠积累的巨额财富、粮草辎重全部打包装箱。同时,他强征了宿州境内运河上所有能找到的漕运船只,组成了一支庞大的船队。
他的核心部队——那五千余名从徐州一路跟随他、历经江陵劫掠和中原流窜的悍匪老卒,全员登船。这些兵痞匪气十足,战斗力凶悍,唯刘汉宏马首是瞻,是他们敢于南下夺权的最大本钱。
船队浩浩荡荡,沿着运河一路南下。当这支明显带着煞气的船队经过扬州城外时,不可避免地引起了高骈的注意。
此时的高骈,已彻底沉溺于神仙方术之中,对外界事务大多漠不关心,但刘汉宏的到来却让他难得地提起了点兴趣。他站在延和阁上,遥望着运河里那支喧闹而缺乏章法的船队,嘴角露出一丝讥诮又意味深长的笑容。
“刘汉宏?就是那个先叛徐州,又掠江陵,如今竟混了个浙东观察使的豺狼?”高骈对吕用之等人道,“此獠南下,浙东必乱。不过……乱得好!”
一个借刀杀人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他虽龟缩扬州,但对近在咫尺的浙西观察使周宝(镇润州)早已不满。周宝实力虽受损,却也不太听话,让他如鲠在喉。
“派人,秘密去会见刘汉宏。”高骈吩咐道,“告诉他,本都统祝贺他荣升浙东。另,可与他相商,若他有意共图浙西周宝,本都统可在北面策应,牵制周宝兵力。事成之后,地盘嘛……自然好说。”
高骈的使者秘密会见了刘汉宏。刘汉宏闻言,眼珠一转,心中暗喜。他正愁初到浙东根基不稳,若能与威名尚存的高骈联手,南北夹击吃掉周宝的地盘,无疑是天大的好事!至于高骈是否可信,事后如何分账,他暂时顾不上了,先拿下浙东再说!
“回复高都统,汉宏感激不尽!待某在越州安顿下来,必与都统详议共伐周宝之事!”刘汉宏满口答应,心中却自有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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