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腐骨沼的过程,是意志与体能双重崩溃边缘的挣扎。瘴气的侵蚀、泥潭的吞噬、鳄蜥的追击、绞杀藤的阴影…每一步都透支着林烬残存的生命力。灰影的伤势在麻痹毒素和剧烈运动下恶化,步伐踉跄,血红的瞳孔中痛苦与凶戾交织。金鳞彻底萎靡,盘在林烬颈窝,传递来的体温低得吓人。
当他们终于踉跄着踏上一片相对坚实、覆盖着黑色硬壳苔藓的高地,将腐骨沼那令人窒息的恶臭甩在身后时,林烬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出的只有酸水和暗红的血块。额头的黑纹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痛深入骨髓,冰冷的吞噬感几乎要将他最后的理智吞没。战术目镜显示的生命体征读数疯狂闪烁,发出刺耳的警报。
灰影也轰然趴倒,巨大的身躯剧烈起伏,前肢的伤口还在渗出暗红的血液,混合着泥浆和绿色的藤蔓粘液。它低吼着,试图舔舐伤口,但动作显得笨拙而无力。
金鳞发出微弱的嘶鸣,小脑袋蹭着林烬冰冷的脸颊。
“坚持住…林烬…灰影…”凯恩的声音充满了焦虑,“扫描显示…我们已经接近‘叹息回廊’的外围区域!地形开始抬升,辐射读数…再次飙升!这里的生态…更加诡异!”
林烬艰难地抬起头。眼前的地貌发生了剧变。他们所处的高地前方,大地如同被巨神之斧劈开,形成了一道深不见底、宽度超过千米的巨大裂谷!裂谷两侧是近乎垂直的、覆盖着暗紫色结晶体的岩壁,在昏沉的天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芒。裂谷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翻滚涌动的墨绿色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扭曲的巨大植物黑影和…点点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漂浮的光点。
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扑面而来。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浓重的金属锈蚀味和一种…深沉到令人灵魂颤栗的悲伤气息?这就是“叹息回廊”?
裂谷的边缘,距离他们数百米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残破的人工建筑遗迹——坍塌的金属支架、扭曲的管道、半埋入黑色苔藓中的混凝土基座。那应该就是前文明(或者说“生命摇篮”计划)留下的培育点入口废墟。
目标就在眼前!但这裂谷本身散发的威压,比腐骨沼和绞杀藤加起来还要恐怖!
“净魂草…信号…能探测吗?”林烬喘息着问。
“无法穿透裂谷中的能量浓雾!”凯恩的声音带着无奈,“信号干扰极强!只能确定就在裂谷内部,根据旧地图,可能在靠近崖壁的某个生态穹顶废墟里…但具体位置…”
需要深入。进入这片死亡回廊。
“恢复…十分钟。”林烬冰冷的命令。他需要这点时间,让灰影和自己喘口气,处理伤口。
他挣扎着爬到灰影身边,拿出最后的强效止血凝胶和抗毒素(同样来自血锤帮的劣质品),粗暴地涂抹在灰影前肢深可见骨的伤口上。灰影痛得身体抽搐,但血红的瞳孔看着林烬,带着隐忍。
林烬自己也吞下几片止痛药和抗辐射药(效果微乎其微),将最后一点干净的净化水喂给金鳞。小家伙贪婪地吮吸着,恢复了一丝活力。
十分钟在死寂中流逝。裂谷中翻滚的浓雾如同活物,那深沉的悲伤气息越来越浓,仿佛有无数亡魂在谷底哀嚎。
“走吧。”林烬拄着合金匕首,再次站起。眼神中的冰冷如同淬毒的冰锥。没有退路。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裂谷边缘的废墟。越靠近,那种悲伤压抑的气息越重,仿佛有实质的重量压在胸口。废墟的规模比远处看到的要大,依稀能辨认出曾经是一个小型的前哨站入口。但此刻,只剩下断壁残垣,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黑色血管般的苔藓和发光的菌类。
“注意!前方有高能量反应!非生物!是…自动防御系统残骸?!”凯恩突然警告。
林烬立刻示意停下,伏低身体。只见在通往一个半坍塌拱门(可能是入口)的前方空地上,矗立着三个高大的金属造物。
那是三台巨大的人形机甲残骸!高度超过五米,风格冷峻而充满科技感,显然是前文明或公司早期的产物。但此刻,它们早已锈迹斑斑,装甲布满凹痕和贯穿伤,大部分武器都已损毁。其中一台只剩下上半身,下半身被某种巨力撕碎;另一台胸口有一个巨大的熔穿洞口;最后一台相对完整,但一条机械臂不翼而飞,头部传感器也只剩下一个空洞。
它们如同战死沙场、依旧不肯倒下的巨人,保持着最后的战斗姿态,守卫着早已废弃的入口。机甲外壳上布满了那种黑色的、如同血管般的苔藓,一些藤蔓甚至从破损的装甲缝隙中生长出来。
“型号识别…‘守望者III型’重型守卫机甲…数据库标记为‘生命摇篮’计划安保单位…”凯恩快速分析,“能源反应…极其微弱…似乎处于最低待机状态?但…扫描显示其武器系统…尤其是中间那台相对完整的…其肩部的重型粒子炮…能量填充似乎被某种外部能量…强行激活了?!”
话音刚落!
中间那台相对完整的“守望者”机甲,头部仅存的那个传感器空洞里,猛地亮起两点刺眼的猩红光芒!如同沉睡巨兽睁开了眼睛!它锈迹斑斑的躯体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肩部那门布满苔藓、炮管扭曲的重型粒子炮口,竟然开始汇聚起不稳定的、刺眼的蓝白色能量光芒!炮口缓缓转动,锁定了林烬他们藏身的断墙!
“警告!高能武器锁定!快躲开!”凯恩的声音尖利起来!
“吼!”灰影感受到致命的威胁,发出低吼!
林烬瞳孔骤缩!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废弃的机甲还会被激活!他一把抓住金鳞,猛地向侧面扑倒!
“嗡——轰!!!”
一道粗大得令人心悸的蓝白色粒子光束,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瞬间撕裂空气,狠狠轰击在他们刚才藏身的断墙位置!
“轰隆隆——!!!”
恐怖的爆炸!坚固的合金混凝土断墙如同纸糊般被彻底气化!原地留下一个深达数米的熔岩坑!灼热的气浪和冲击波将林烬和灰影狠狠掀飞出去!
林烬重重摔在一块扭曲的金属板上,感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口中鲜血狂喷!金鳞也被甩飞出去,撞在残骸上,发出痛苦的嘶鸣!
灰影更是被爆炸的余波扫中,庞大的身躯翻滚出去,撞塌了一小片残垣才停下,前肢刚刚止血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淋漓!
而那台“守望者”机甲,在发射完这一炮后,肩部的粒子炮口冒出滚滚浓烟,内部传来一阵短路的噼啪声,猩红的传感器光芒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了。强行激活这一击,似乎耗尽了它最后的能量,也彻底摧毁了它本就残破的武器系统。
另外两台机甲依旧死寂。
“咳咳…”林烬挣扎着爬起,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他看着那台冒着烟的机甲残骸,又看了看重伤的灰影和萎靡的金鳞。
这废弃前哨的入口,就用这样一次致命的“问候”,宣告着“叹息回廊”的残酷。净魂草就在眼前,但这最后的几百米路,每一步都可能踏进地狱。
他走到灰影身边,看着它痛苦喘息的样子,看着它崩裂的伤口。冰冷的决断再次成型。
“灰影…留下。”他的声音嘶哑而坚决。
灰影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瞳孔中充满了不解和…一丝受伤?它低吼着,挣扎着想站起来。
“你…进不去。”林烬指着那狭窄、布满残骸和未知陷阱的拱门入口,以及前方深不见底、浓雾弥漫的裂谷,“目标…在里面。你…守在这里。警戒…恢复。”
他需要灰影守住这个唯一的退路。更重要的是,灰影现在的状态,进入裂谷只能是拖累,甚至可能因为灾厄之力的波动引来更恐怖的存在。
灰影巨大的头颅低垂下去,喉咙里发出不甘而痛苦的呜咽声。它明白主人的意思,但守护的本能和战斗的欲望让它难以接受。
林烬蹲下身,布满黑纹的手再次按在灰影的额头上,冰冷的精神意志传递过去:守住这里。等我回来。这是命令。
灰影的身体微微颤抖,最终,巨大的头颅重重地点了一下。它挣扎着挪动到一处相对隐蔽又能俯瞰入口的断墙后,伏下身体,血红的瞳孔死死盯着入口和外面的荒原,如同受伤却依旧忠诚的守护巨兽。
林烬抱起萎靡的金鳞,检查了一下能量手枪(彻底报废)和合金匕首。他最后看了一眼重伤留守的灰影,又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翻滚着悲伤浓雾的“叹息回廊”入口。
没有回头。他抱着金鳞,身影如同投入巨兽之口的孤独旅人,一步步踏入了那半坍塌的、布满黑色苔藓的拱门,消失在翻滚的墨绿色浓雾之中。
裂谷的风,如同亡魂的叹息,在入口处呜咽盘旋。灰影低沉的呜咽,淹没在风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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