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的声音落下后，广场上的风似乎停了一瞬。那些原本站在后排的弟子开始往前走，玉简和纸笔被快速传开，有人低声询问炼体液的配比，有人围在机关模型前研究齿轮转动的方向。
陈玄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有立刻说话。他走到高台边缘，从机关箱里取出一块新的玉简。这块玉简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连接着三根铜线，另一端连着一个手掌大小的水晶盘。
他把玉简举起来，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刚才圣女拿出来的蚀灵蛊残片。”他说，“不是用来吓唬人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是提醒我们，敌人不会等我们慢慢悟道。”
他说完，将蚀灵蛊残片轻轻放在水晶盘中央。盘面立刻亮起一圈蓝光，随即浮现出三条不断跳动的曲线。
“这是过去三天，蚀灵蛊对灵气反应速度的变化。”他指着第一条平缓的线，“第一天，它需要七秒才能激活毒素。”第二条线稍微上扬，“第二天，缩短到四秒。”第三条线陡然上升，“今天早上，只要一点八秒。”
台下一片寂静。
“如果我们还按老方法修炼，三年突破一次小境界，等我们准备好对抗新蛊毒的时候，九黎已经攻到家门口了。”
一名白发修士坐在角落，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但没有出声。
陈玄放下玉简，打开机关箱底层，拿出一组投影装置。水晶板升起，三幅图像依次浮现：第一幅是一个普通修士打坐的画面，经脉中灵气缓慢流动；第二幅是服用炼体液后的状态，流速提升但不稳定；第三幅则是结合呼吸调节器、实时监测数据后的情况，灵气运行平稳且效率翻倍。
“这不是要你们放弃门派功法。”他说，“是给你们一个看清自己身体的机会。”
他指向第三幅图中那条最稳定的曲线：“记录每一次吐纳，测量每一寸经脉的变化，找出阻滞点，然后调整。这个过程不神秘，也不复杂。”
他收回投影，从袖中取出一张空白竹片。
“我提议成立‘理道联盟’。”他的声音不高，却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不设门户之别，不限修为高低。只要你愿意用实证来验证修行效果，就可以加入。”
他把竹片放在台面上。
“我们会共享所有研究数据，共建实验场，共破瓶颈。不会有一个门派独占成果，也不会有人闭门造车。”
他说完，没有催促，也没有再解释。只是站着，像在等一个自然的结果。
几息之后，一名年轻修士从人群中走出。他穿着粗布道袍，胸前绣着一座小山图案，那是边陲一个小门派的标志。
他走到台前，双手捧起一份空白玉简。
“我想……加入。”他的声音有点抖，但很清晰，“我们门派三十年没人突破通脉境。如果这方法能行，我想试一次。”
陈玄点头，拿起一支符笔，在玉简上写下几个字：**实证·明道·共进**。
他把玉简递回去。
年轻人接过，手指微微发颤，转身回到人群时，背挺得笔直。
紧接着，又有三人走上前来。
一个是曾在讲坛上测试过呼吸调节器的南岭剑宗弟子，他直接开口：“我要一套基础检测工具，还有‘流风步’的动作分解图。”
另一个是北荒战宗的年轻人，他带来了一本破旧的手抄本：“这是我师父记录的吐纳偏差案例，能不能用你们的方法分析一下？”
第三人没说话，只是递上一张画满符号的草纸。那是他自己总结的灵气运行路线，虽然粗糙，但能看出下了功夫。
陈玄接过每一样东西，认真看过，一一回应。
展台前的人越来越多。不再是围观，而是有目的的申请和登记。有人开始自发组织排队，按门派或地区分组领取资料。
丹霞宗女弟子再次上前，这次她手里拿着一封正式文书。
“我代表师门提出合作请求。”她说，“若此法经我师父验证属实，丹霞宗愿成为首批联盟成员，并开放药园供研究使用。”
她把文书放在台上。
陈玄看了看，没有立刻签字。他问：“你们怎么保证不会把数据锁在藏经阁里？”
“我可以立心誓。”她抬头，“若我族隐瞒研究成果，道基永断。”
周围一片哗然。心誓不是小事，尤其是涉及道途前程。
陈玄沉默两秒，提起符笔，在文书下方写下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展台前爆发出一阵低呼。
更多人涌上来。有的要理论手册，有的求教学仪器的使用方法，还有人当场掏出纸笔，请教如何建立个人修炼档案。
云昭站在陈玄身边，看着这一切。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陈玄转头看她一眼，两人同时望向天空。
阳光正照在高台上，映在那些传递玉简、调试仪器、热烈讨论的身影上。
“他们开始相信自己能掌控命运了。”他说。
“因为你让他们看见了路径。”她回答。
就在这时，公输衍送来的联动机关模型突然启动。齿轮缓缓转动，带动一根铜轴上升，顶端的小旗自动展开，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理道同行**。
人群安静了一瞬。
随即，掌声响起。不是礼节性的，而是压抑已久的情绪释放。有人拍手，有人跺脚，有人高喊“我也要加入”。
陈玄抬起手，示意安静。
全场慢慢停下声音。
“今天不是结束。”他说，“是开始。”
他环视众人：“理道不属于我，它属于每一个愿意追问‘为什么’的人。”
话音落下，一名来自百草堂的少年挤到最前面。他满脸通红，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写满问题的纸。
“我……我能问个问题吗？”
陈玄看着他，点头。
少年深吸一口气：“如果我没有仪器，什么都没有，只有我自己……还能练理道吗？”
陈玄弯下腰，与他对视。
“当然可以。”他说，“你有眼睛，能观察。你有手，能记录。你有脑子，能思考。这就够了。”
少年愣住，然后用力点头，退回到人群中。
这时，一个身穿灰袍的老修士拄着木杖走到台边。他来自一个不出名的小派，脸上皱纹很深。
他盯着陈玄看了很久，忽然开口：“你们给的表格里，有一栏叫‘误差分析’。”
陈玄：“是。”
“意思是……失败也能记下来？”
“没错。”
老人嘴角动了动，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他慢慢从怀里掏出一本发黄的册子，封面上写着《三十年吐纳笔记》。
“这是我从十六岁开始记的。”他说，“每次打坐，时间、感受、天气、饮食，全在里面。以前没人要看。”
他把册子放在台上。
“现在，能算一份数据吗？”
陈玄伸手接过，翻开第一页。字迹工整，日期完整，甚至标注了月相变化。
“不止是一份。”他说，“这是一份宝藏。”
老人眼眶红了，转身离开时脚步都轻了几分。
展台前的队伍越来越长。有人带来了自制的测量工具，有人提交了长期修炼记录，还有人现场画出了改进后的导灵纹草图。
云昭拿起一份新递上来的申请表，低头填写编号。她的动作很稳，一笔一划清晰分明。
陈玄站在台中央，手里拿着刚刚收到的第一份正式入盟文书。竹片上按着一枚指印，旁边写着：**愿以实证求真，不负此生修道之心**。
他还没来得及回应下一个人，远处展台传来一声轻响。
那个联动机关模型的齿轮突然卡住，铜轴停在半空，小旗晃了两下，缓缓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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