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没亮，村子中心的空地上就挤满了人。
篝火烧得噼啪作响，映着一张张紧张又期待的脸。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男女老少，围成一个松散的圈。今天的主角是年满十六岁的少年少女，包括卡尔、尤里，还有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站在人群边缘，左臂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他看着场地中央——那里摆着一块半人高的灰色水晶，表面粗糙，毫不起眼。老哈里和几个村里最健壮的猎人围在水晶旁边，神情肃穆。
这就是决定命运的东西？菲尼克斯心里嘀咕。比起他想象中那些光效乱闪、符文飞舞的魔法阵，这玩意儿实在有点……寒酸。
“安静！”老哈里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他环视一圈紧张的面孔，目光在菲尼克斯身上短暂停留，“觉醒仪式，开始！叫到名字的，上前，把手放在觉醒石上！”
第一个被叫到的是卡尔。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上前，把手掌用力按在灰色水晶上。
一秒，两秒……
水晶内部仿佛有微光流动，随即，表面浮现出几个模糊的、由光构成的符号，同时一个洪钟般的声音直接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
【烈焰战士】
嗡——
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和羡慕的叹息。卡尔身上隐隐泛起一层红光，他愣了一下，随即狂喜地挥舞了一下拳头，兴奋地跑回人群，迎接同伴的捶打和祝贺。
“好小子！是战斗职业！”
“咱们村今年有指望了！”
老哈里也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接下来是尤里。他紧张得同手同脚走过去，颤抖着把手放上去。
【疾风射手】
又是一个战斗职业！虽然不如烈焰战士那么引人注目，但也相当不错。尤里瘦小的身体似乎都挺直了些，脸上放出光来。
一个接一个的少年少女上前。有【石肤守卫】、【林地行者】、【水流治愈者】……大多都是常见的战斗或辅助职业。每当出现一个战斗职业，人群就发出一阵欢呼。而偶尔出现一个【初级农夫】或【驯兽学徒】时，气氛就明显冷淡许多。
菲尼克斯默默看着。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在这一刻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价值，与战斗能力直接挂钩。
“菲尼克斯。”老哈里终于叫到了他的名字。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好奇，审视，还有不少是等着看笑话的。谁都知道，这个体弱又“古怪”的小子，能觉醒出什么像样的职业？
菲尼克斯平静地走上前。他能感觉到卡尔和尤里鼓励的目光，也能感觉到更多不抱期望的眼神。他伸出右手，轻轻按在那冰冷的灰色水晶上。
触感粗糙，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力，仿佛在探寻他灵魂的底色。
他闭上眼，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祈祷力量，而是在心里清晰地、固执地重复着自己的渴望：
我想感受……感受更多……理解这个世界的每一丝脉络……
水晶沉默了。
比任何人都要久。
就在有人开始不耐烦地窃窃私语时，水晶终于有了反应。没有强烈的光芒，没有震撼的声响。只是一片温和的、朦胧的白色光晕，如同晨雾般散开。
随即，那几个由光构成的符号浮现出来，清晰，却让整个场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游学者】
那回荡在脑海中的声音，似乎也带着一丝不确定。
游学者？
什么玩意儿？
足足过了三四秒，不知是谁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是点燃了引线，压抑的哄笑声、毫不掩饰的嘲讽声瞬间炸开了锅。
“游学者？哈哈哈！我就知道！”
“不就是换个说法的‘废物’吗？”
“看书能把魔物看死？真是天大的笑话！”
“完了，咱们村今年又多了一个吃白饭的！”
卡尔和尤里张大了嘴，满脸的难以置信和焦急。尤里甚至想开口辩解什么，却被更大的嘲笑声淹没了。
老哈里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他看着菲尼克斯，眼神复杂，有失望，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果然如此？
菲尼克斯缓缓收回手，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游学者……他品味着这个词。听起来，倒是挺符合他的“需求”。
“安静！”老哈里再次维持秩序，声音带着疲惫，“仪式继续！”
但气氛已经变了。菲尼克斯的存在，仿佛成了一个尴尬的注脚，衬托着其他人的“正常”与“有价值”。
仪式一结束，人群便议论纷纷地散开，大多围绕着那几个觉醒出战斗职业的少年，尤其是卡尔。菲尼克斯周围，瞬间空出一片地带，人们走过时，目光要么是赤裸裸的鄙夷，要么是快速的回避。
“菲尼克斯……”卡尔挤过人群，跑到他面前，脸色涨红，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你别听他们胡说！游学者……游学者也挺好的！至少、至少安全！”
菲尼克斯看着这个心思简单的红发少年，笑了笑：“我知道。”
他的平静反而让卡尔更不知所措。
这时，老哈里走了过来，挥挥手让卡尔先离开。他看着菲尼克斯，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塞到菲尼克斯手里，沉甸甸的，是钱币。
“拿着。”老人的声音很低，“村里还有些积蓄。去神殿，捐献给神官，祈求一次重新觉醒的机会……虽然希望渺茫，但总得试试。这是……规矩。”
菲尼克斯捏着钱袋，感受着金属的冰凉。他抬头，看向老哈里那双混浊却锐利的眼睛：“重新觉醒？”
“嗯。”老哈里点头，“游学者……没有未来。你难道想一辈子待在村里，守着那些没人看的破书，被人指着脊梁骨过日子吗？”
菲尼克斯没有回答。他掂了掂钱袋，然后，在老人惊讶的目光中，把它塞回了老哈里手里。
“不用了。”他说，声音清晰，足以让附近几个还没走远的人听见。
老哈里愣住了：“你……”
菲尼克斯转过身，面向那些或明或暗投来的视线，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纯粹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苦涩，没有自嘲，只有一种挣脱了某种无形枷锁的释然和向往。
他抬起手指，感受着从指缝间溜过的、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轻声说道，像是在宣布一个伟大的秘密：
“我觉得……这样挺好。”
“我终于可以，安心地去……感受风了。”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去感受风？
放着改变命运的机会不要，去感受那玩意儿？
老哈里的手僵在半空，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无力的叹息。
菲尼克斯不再理会身后的死寂和那些无法理解的目光。他迈开步子，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通道，走向村口。
那里，有更广阔的世界，和更多的“风”，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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