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边的风裹着碎雪往人骨头里钻,阿念的素裙被吹得贴在腿上,冻得发僵。她背对着万丈深渊站着,手里攥的引魂珏泛着温吞的青光,像雪地里藏的星子,在冷月下晃得人心慌。
玱玹带着亲卫冲过来时,马蹄踩碎了冻雪,“咔嗒”声震得崖边的碎石往下滚。他看见阿念的瞬间,喉结卡着话,连缰绳都攥得发颤:“阿念!回来!”
阿念没回头,只抬手挡了挡。风把她的声音吹得飘,却每个字都扎进玱玹心里:“别过来,哥哥。你以为我真的是被人绑去裂风谷?我是故意跟着走的——我要看看,是谁在背后盯着皓翎的婚事,盯着北境的兵。”
她举起引魂珏,青光在她指尖晃了晃:“这是母后临终前塞给我的,说‘阿念,以后要是有人想借辰荣的怨搞事,就靠它挡一挡’。那时候我不懂,直到去年雪天,我看见埋骨渊的夜里飘着黑风,才知道这怨,早被人养着了。”
玱玹僵在原地。他一直以为阿念是被护在羽翼下的小姑娘,却没见她揣着这么重的秘密,连笑的时候都在藏心事。风裹着阿念的话,还没落地,东南方向突然传来闷响——像地底的棺材板在撞,一声比一声沉。
埋骨渊的怨气冲天而起时,黑绿色的雾裹着尸骸往上翻,凄厉的嘶嚎声隔着百里都能听见。阿念的身子晃了晃,引魂珏的青光突然亮了些,勉强在她周身撑出层屏障:“他们要动尸傀了!要借相柳的名头,让西炎和皓翎打起来!”
她转头看玱玹,眼里的泪没掉,却红了眶:“哥哥,我得去埋骨渊。引魂珏能控尸傀,我至少能拖到相柳出来——你别拦我,这不是送死,是我该做的。”
话音刚落,她转身就往深渊跳。衣袂被风扯得像要飞散的云,转眼就坠进黑里。玱玹扑到崖边时,指尖只捞到一把冷风,嘶吼声被怨气吞了,连回音都没有。他攥着崖边的冻草,指节泛白——他一直想护着的人,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替他挡了最险的刀。
几乎是阿念坠渊的同时,镇寒塔“轰”地炸了!相柳周身妖力炸开时,白发根根立起,眼尾泛出淡青的鳞片,玄石囚衣寸寸碎裂。他从烟尘里冲出来,冰蓝色的眼扫过混乱的军营,没停半秒,化作道白光往埋骨渊去——他能感觉到,阿念的气息在怨气里飘,越来越弱。
帐里的小夭心口猛地一揪。情人蛊传来的感应又急又慌,她冲出去时,鞋都没穿好,抓住去年跟相柳守过城的张老兵就喊:“备马!去埋骨渊!快!”老兵见她急得指尖发白,没多问,牵过马就递缰绳。小夭翻身上马时,连马镫都踩错了,却只盯着埋骨渊的方向,不敢慢半分。
玱玹还站在崖边,看见相柳的白光,又看见小夭的马尘,突然狠狠抹了把脸。他扯掉腰间的玄鸟玉佩扔在雪地里,玉佩撞在冻石上,发出脆响——那是王权的象征,可现在,比不过阿念的命,比不过北境的安。“禁卫军!跟朕去埋骨渊!”他翻上马时,声音还带着颤,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埋骨渊里,白骨堆得能漫过膝盖。阿念扶着根断骨站稳,引魂珏的青光越来越暗,怨气像无数只手,往她领口、袖口钻。有只尸傀张着满是黑血的嘴扑过来,她刚要抬手,一道白光突然劈下来——尸傀瞬间碎成灰,相柳的身影落在她面前,白发上沾着怨气的黑,却挡得严严实实。
“躲在我身后。”相柳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让阿念的心一下子安了。她攥紧引魂珏,往他身后缩了缩,看见他掌心凝着妖力,冰蓝色的光在怨气里晃,像能烧穿黑的火:“尸傀的核心在最里面,有人在操控怨气,逼它们发狂。”
阿念点头,刚要说话,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小夭跳下马,踩着白骨往这边跑,裙角沾了血都没顾上擦,直到抓住相柳的衣袖,才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相柳回头,指尖碰了碰她冻红的脸,没说话,只把她往身边拉了拉。
玱玹的军队随后赶到,禁卫军列成阵,长枪上的光刺破怨气。他翻身下马时,看见相柳护着小夭和阿念,三人站在白骨堆里,竟没了之前的隔阂。他喉结滚了滚,抬手道:“结净化阵!护住他们!”
士兵们的动作快,阵光亮起时,怨气被压下去些。阿念看着玱玹,突然笑了笑:“哥哥,你看,我们其实能一起做事的。”玱玹没说话,只走到她身边,替她挡了块往下掉的骨片——那动作,像小时候她摔疼了,他替她拍掉身上的灰。
怨气最浓的地方,突然传来“咯咯”的笑。那声音裹着怨气滚出来,连地上的白骨都抖了抖。一道黑影从骨堆里钻出来,猩红的眼盯着他们,手里攥着根裹着黑布的杖:“真是没想到,西炎的王、辰荣的军师、皓翎的两位王姬,居然能凑到一起——正好,省得我一个个找。”
相柳的妖力瞬间提起来,白发飘得更急:“是你在养尸傀,也是你绑的阿念。”
黑影笑出声,扯掉黑布——杖头是颗骷髅,眼窝里还冒着绿火:“我是辰荣巫祝的后人,当年西炎灭辰荣时,你们谁管过我们的死活?现在,我要让大荒都尝尝这怨的滋味!”他抬手挥杖,怨气突然暴涨,无数尸傀从骨堆里爬出来,张着嘴往阵前扑。
“护住引魂珏!”相柳喊了声,率先冲上去。妖力劈在尸傀身上,冰蓝色的光炸开来。小夭跟在他身边,手里的银针飞出去,扎进尸傀的眉心——那是相柳教她的,能暂时定住尸傀。玱玹握着剑,挡在阿念身前,剑光扫过,尸傀的胳膊掉在地上,还在抽搐。阿念攥紧引魂珏,青光一点点亮起来,顺着阵光往四周散,被青光碰到的尸傀,动作明显慢了。
寒月落在埋骨渊上,被怨气遮得只剩点轮廓。四人的身影在白骨堆里穿梭,时而背靠背挡尸傀,时而递个眼神补位——以前的恩怨、猜忌,都被尸傀的嘶吼盖了过去。他们都知道,这一战,输了就是大荒的灾,赢了,才能有真正的安稳。
黑影看着他们联手,气得嘶吼起来,杖头的骷髅喷出绿火,往阿念的方向射!相柳眼疾手快,一把推开阿念,绿火擦着他的胳膊过去,烧得衣料“滋滋”响。小夭冲过去,替他按住伤口,眼里的泪掉在他的胳膊上,烫得他指尖颤了颤。
“还没完呢。”相柳看着黑影,冰蓝色的眼里没了冷,只剩决绝。他抬手,妖力在掌心聚成球,比之前更亮——这一次,他要彻底断了这怨,断了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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