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刚响过，顾昭案头的烛火突然“噗”地熄灭。
黑暗中，韩信的手按上腰间玉牌，指尖触到冰凉的纹路——那是他以星象之力凝练的防御阵基。
顾昭却坐着没动，目光穿过窗棂上的月光，落在殿中央某处逐渐凝聚的黑雾上。
黑雾翻涌如沸，片刻后凝成个半透明的身影。
那人身着玄色判官服，腰间悬着褪色的青铜令牌，面容与顾昭有三分相似，却多了几分阴柔的冷意：“顾殿主，别来无恙？”
“墨无尘二号。”顾昭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唤个熟人，“上回派死士灭口，这回亲自下场？”
墨无尘的魂体晃了晃，竟笑出声来：“到底是前同事，连我天机殿的密探编号都摸清了。”他抬手虚按，案几上的烛火重新燃起，暖黄的光映得他眉眼更淡，“不过我今天来，不是谈灭口的。”
“哦？”顾昭端起茶盏，茶已经凉了，他却像没察觉似的抿了口，“前代判官的身份，总该有点诚意。”
“诚意自然有。”墨无尘飘近两步，袖中翻出卷泛黄的绢帛，“阴帝印谱。”他指尖拂过绢帛，上面浮现金色篆文，“统御人间阴司，掌生死簿，调十殿阎罗——只要你归顺天机殿，这位置就是你的。”
顾昭垂眸盯着绢帛上的金光，喉结动了动。
韩信在旁看得分明：殿主的指节正轻轻叩着案几，节奏是摩尔斯电码的“陷阱”。
“为何选我？”顾昭放下茶盏，声音里带了丝动摇，“我不过是个刚得镇魂殿的新人。”
“因为你是前判官转世。”墨无尘的魂体突然凝实几分，如今天机殿愿给你个机会——完成我们的布局，你不仅能重登判官位，更能一步登天。”
顾昭的呼吸微滞。
这个秘密他曾从半壶酒口中听过只言片语，此刻由“前代同僚”说出，竟多了几分真实。
他抬眼时，眼底已蓄起几分热意：“需要我做什么？”
“暂时无需你动手。”墨无尘的嘴角勾起，“只要你按兵不动，看着北周与南梁火并，待两败俱伤时……”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出个“斩”字，“天机殿自会为你清路。”
殿外的风突然大了，卷起几片枯叶撞在窗纸上。
顾昭的指尖在案几上敲出第三下，青砖地面上隐约浮起暗纹——那是他前日里用镇魂殿功德刻下的困魂阵。
“这条件，我应了。”顾昭起身，作势要接那卷绢帛。
墨无尘的魂体瞬间放松，连腰间的青铜令牌都泛起微光。
可就在他递出绢帛的刹那，顾昭的指尖突然按在案几暗纹上。
“镇！”
八个阴兵从地下破土而出，青面獠牙，锁链拖地的声响刺得人耳膜生疼。
为首的鬼面执法者手持哭丧棒，棒头的铜铃震得空气嗡嗡作响：“镇魂殿令，锁魂！”
墨无尘的魂体猛地收缩，玄色官服上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你敢！”
“有何不敢？”顾昭从袖中抽出轮回笔，笔杆上的红漆在烛光下泛着血光，“你说我是前判官转世，那你可知——”他笔尖轻点，空中凝出金色大字，“判官断案，最恨被人当棋子？”
“三日之内，妄图操纵者必自败！”
金光如刀，劈在墨无尘胸口。
他的魂体剧烈震颤，发出类似玻璃碎裂的尖啸。
顾昭趁机翻开桌上的《冥簿·生死录》，朱笔如飞：“私入人间诱骗阴司殿主，篡改轮回因果……这些，我会原样呈给地藏王。”
“你疯了！”墨无尘的鬼火眼几乎要烧穿顾昭的魂魄，“天机殿不会放过你！”
“那便让他们来。”顾昭合上冥簿，指节叩了叩封面，“但至少今天——”他抬眼时，眸中映着鬼面执法者逼近的锁链，“你走不了。”
墨无尘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里混着指甲刮过金属的刺响：“天真！”他抬手抓向自己胸口，竟生生撕下块泛着紫斑的魂体，“你以为困魂阵能困得住天机殿密探？”
被撕下的魂体化作黑雾，瞬间腐蚀了半面阴兵。
顾昭的瞳孔骤缩，正要再催轮回笔，却见墨无尘身后裂开道漆黑的空间裂缝，阴风卷着硫磺味灌进殿内。
“顾昭，你会后悔的！”墨无尘的声音从裂缝中传来，剩下的魂体已扭曲成模糊的影子，“等你被十殿阎罗围杀时，可别求我——”
话音戛然而止。
裂缝“砰”地闭合，只余下一缕焦黑的魂体残片落在顾昭脚边。
韩信捡起残片，放在鼻端嗅了嗅：“带天机殿特有的腐尸味。”他抬头时，目光落在顾昭发白的指尖上，“殿主刚才用了多少功德？”
“小半本生死录的量。”顾昭扯了扯嘴角，从袖中摸出颗丹药吞下去——刚才强行催动轮回笔，他的识海已经泛起刺痛，“不过值了。至少让天机殿知道，镇魂殿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韩信望着闭合的空间裂缝，眉峰微蹙，“能随意撕裂阴阳两界的通道，天机殿在阴间的势力比我们想得更深。”
顾昭走到窗边，望着天际泛起的鱼肚白。
晨风吹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镇魂殿的青铜令牌，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那就让他们来吧。”他转头时，眼底的暗芒比夜色更浓，“我顾昭，早已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是夜，顾昭走进阴时修炼室。
他刚盘膝坐定，识海中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镇魂殿的青铜门扉剧烈摇晃，门后隐约透出猩红光芒，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拼命撞击门闩。
他皱眉按住眉心，却听见耳畔响起细碎的碎裂声，像是某种尘封千年的封印，正在缓缓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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