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殿广场上,时间仿佛凝固了。
风依旧在吹,卷动着地上的落叶与尘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但这平日里几乎被忽略的背景音,此刻却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响动,反衬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那几个杂役少年已经完全石化了,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他们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视线死死锁定在山门之外——那片原本应该被黑煞宗修士的煞气与嚣张身影所占据的空地。
前一刻,那里还有狰狞的妖兽咆哮,有金丹长老催动法力的乌光,有数十名弟子猖狂的叫骂。护宗大阵的光罩在他们联手轰击下剧烈震颤,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的神通对撞,甚至没有一声临死前的惨叫。就像有一块无形的、巨大无比的橡皮,沿着山门的界限,轻轻一抹。
所有人,所有兽,所有声音,所有能量波动……一切属于黑煞宗的存在痕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一阵不算猛烈的山风吹过,卷起些许尘土,掠过那片空无一物的区域,仿佛在确认那里真的什么都不剩了。若非护宗大阵的光罩依旧在微微波动,残留着被攻击后的涟漪,以及地面上几处之前被煞气侵蚀留下的焦黑印记,少年们几乎要以为刚才那兵临城下的危机,只是他们集体产生的幻觉。
这……这是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是谁做的?
巨大的茫然和一种超越理解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们年轻的心脏。他们的思维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凭借本能,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将目光转向了广场中央,那个始终静立不动的青袍身影。
是他吗?
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他们看得分明,这位神秘出现的青袍人,从始至终,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他们并未看清林风那微不可察的弹指动作)。他只是站在那里,叹了口气,低声自语了一句。然后……敌人就没了?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力量”的认知范畴。炼气期弟子所能理解的斗法,是飞剑交错,是符箓轰鸣,是术法对轰的光影效果。而眼前发生的一切,无声无息,无迹可寻,更像是一种……规则的抹杀?
少年们看向林风的眼神,彻底变了。最初的好奇与惊疑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的敬畏,以及一种看待非人存在的茫然。他们仿佛不是在仰望一位强大的修士,而是在仰望一座突然降临的、无法理解其伟岸的亘古神山。
林风并未理会身后那些几乎要停止呼吸的少年。他的目光平静地越过广场,落在了那道从后山方向踉跄而来、气息紊乱的青色流光上。
流光速度极快,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仓促与不稳,甚至在落地时,光芒都有些涣散,显露出其中身影的狼狈。
青霖道人道袍的前襟上,还沾染着方才呕出的点点血迹,如同雪地红梅,刺眼夺目。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呼吸急促,周身原本圆融的金丹气息此刻如同破了洞的皮球,散乱不堪。但他的眼睛,却亮得吓人,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面对未知恐怖的惊惧,有确认某种不可思议事实的激动,有千年重担骤然看到一丝曙光时的期盼,但更多的,是一种在面对远远超越自身理解的存在时,那种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卑微与敬畏。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在林风那张年轻得过分的面容上。这张脸,与他记忆深处那个模糊了千年、却始终代表着太玄宗最高辉煌与最终遗憾的传奇身影,一点点地重合、印证。岁月似乎未曾在那张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唯有那双眼睛,比记忆中的更加深邃,更加淡漠,仿佛蕴藏着宇宙生灭的轨迹。
“您……您……”青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千言万语,千般疑问,万种情绪,堵在他的喉咙口,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难以吐出。那源自灵魂本源的威压与那一丝微弱却无比熟悉的烙印悸动,让他双腿发软,几乎要再次跪伏下去。
林风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仿佛穿透了千年岁月的尘埃,看到了那个在灵气盎然的药圃中,总是低着头,小心翼翼侍弄着每一株灵草,偶尔会因为他的到来而紧张得手足无措的瘦小身影。
千年光阴,白云苍狗。当年的小药童,如今也已鬓发皆白,成了支撑宗门残局的太上长老。
“小药童。”
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没有久别重逢的感慨,没有俯瞰众生的傲慢,只有一种陈述事实般的淡然,和一种跨越了时光长河、毋庸置疑的确认。
轰——!
简单的三个字,却比任何惊雷道法都要具有毁灭性,直接在青霖道人的神魂最深处炸开!
最后一丝疑虑,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
是他!真的是他!只有那位早已被记载于宗门秘典最深处,被视为已陨落于万劫死窟的传奇祖师——林风,才会如此称呼他!
“噗通!”
青霖道人再也无法支撑,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破碎的白玉广场地面上。他甚至顾不得膝盖传来的疼痛,以头触地,身体因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抖着,老泪纵横,混合着嘴角未干的血迹,滴落在尘埃里。他的声音哽咽嘶哑,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情感:
“弟子……弟子青霖,拜见……拜见林风祖师!恭迎祖师……圣驾归来!弟子……弟子……”
他泣不成声,千年来的艰辛、委屈、恐惧、绝望,在此刻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却又在祖师那淡漠的目光下,不敢过分表露,只能化为压抑的呜咽和不断颤抖的肩膀。
祖师!
这两个字,如同九天梵钟,带着恢弘而古老的余韵,狠狠撞击在那些杂役少年的心神之上!他们虽然修为低微,见识浅薄,但也从宗门残留的只言片语和老弟子们的口耳相传中,隐约知道“祖师”二字所代表的份量!那是开山立派、或是曾将宗门推向极盛巅峰的传说存在!是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神话人物!
这位看起来年轻得过分、气息全无如同凡人的青袍人,竟然是太玄宗的祖师?一位千年未出、本该早已坐化的祖师?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们。联想到刚才那无声无息抹杀强敌的恐怖手段,少年们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跟着五体投地,以最恭敬、最卑微的姿态跪伏下去,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浑身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林风微微抬手,一股无形而柔和的力量凭空产生,如同温暖的水流,轻轻将跪伏在地的青霖道人托起。
“起来吧。”
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仿佛刚才相认的震撼与青霖的激动涕零,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破败的殿宇,荒草丛生的广场,以及那稀薄得可怜的天地灵气,最终落回到青霖那张苍老而泪痕未干的脸庞上。
“说说,”他开口,问出了那个自出关以来便萦绕心头的疑惑,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太玄宗,何以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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