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绳的火苗在暮色里跳着欢快的舞，猫妖却用爪子死死捂住耳朵，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抗议——前方的雾气里飘来阵阵唢呐声，那调子本该喜庆，却被吹得七扭八歪，像是有三只唢呐各吹各的调，混在一起活像群鸭子被踩了脖子。
“百鬼夜行街到了。”洛基用折扇指着雾气中隐约的牌楼，牌楼上“欢迎光临”四个大字写得歪歪扭扭，笔画里还嵌着几个骷髅头，“当地县志说，这里每到子时就会开门做‘生意’，客人是路过的孤魂，老板是个穿红嫁衣的女鬼，卖的东西是‘生前遗憾’。”
我刚要迈步，猫妖突然叼住我的裤脚往后拖，爪子指向路边的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几行褪色的字：“买者勿问价，卖者勿讨饶，夜半来交易，天亮忘今朝。”红绳的火苗在石碑上舔了舔，突然“噗”地一声爆出个火星，像是在憋笑。
“看来不是什么正经买卖。”我解下红绳的一端，指尖缠着绳头转了个圈，火苗顺着绳身爬上去，在半空织成个小小的八卦阵，“让我来会会这位‘老板’。”
刚走进牌楼，雾气突然散开，露出条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街边的店铺都挂着幌子，“孟婆汤分店”的幡子上画着个吐舌头的骷髅，“奈何桥旅行社”的招牌掉了半块，剩下的“奈何”二字被改成了“何苦”。最显眼的是街尾那家“嫁衣铺”，门口挂着件红得发黑的嫁衣，领口处绣着只滴血的鸳鸯。
“客官里面请啊！”个穿马褂的瘦高个鬼魂飘过来，他的脑袋在脖子上转了个圈，脸上的笑容僵得像糊了层浆糊，“今儿新到的‘青春损失费’，刚从城南老秀才的坟里挖出来的，还热乎着呢！”
猫妖突然对着他龇牙，红绳的火苗“噌”地窜高，在那鬼魂身上燎了个洞。他“嗷”地一声跳开，脑袋差点从脖子上掉下来：“哎哟喂！是道上的朋友啊！早说嘛，我这就去通报老板！”
洛基笑得直不起腰，用折扇拍着我的肩膀：“你这猫倒是机灵，一眼就看出这是个骗钱的‘假鬼’——瞧他那马褂，边角还绣着‘寿衣店特供’呢。”
正说着，街尾的嫁衣铺突然传来一阵娇笑，那笑声甜得发腻，像是往蜜罐里掺了把糖：“哪来的贵客呀，让小女子这小店蓬荜生辉？”
个穿红嫁衣的女子从铺子里飘出来，她的脸白得像涂了层粉，嘴唇红得像是刚喝了血，最奇怪的是她的脚——离地三寸，飘着走的时候裙摆下面露出半截锁链，在青石板上拖出“哗啦哗啦”的响。
“你就是这里的老板？”我晃了晃手里的红绳，火苗在她周围绕了个圈，“听说你卖‘生前遗憾’？给我来两斤，要甜口的。”
红嫁衣女鬼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锁链突然“咔哒”一声绷紧：“客官真会开玩笑。我的货可都是独家定制，比如这位老丈想要的‘没抱过孙子’，那位姑娘缺的‘没说出口的对不起’……”
她话音未落，街边突然窜出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抱着块墓碑哭得撕心裂肺：“我的‘没吃到的桂花糕’呢？你不是说今儿到货吗？再骗我我就拆了你的铺子！”
红嫁衣女鬼的脸瞬间黑了，锁链“啪”地甩过去，却被那女鬼灵活地躲开：“催什么催！后厨正给你现做呢！上回让你别抢隔壁老王的‘没考上状元’，你偏不听，害得我被地府工商局罚了三个月营业额！”
我看得目瞪口呆，洛基用折扇捅了捅我：“看来这百鬼夜行街，更像是个‘鬼魂菜市场’。”
突然，红嫁衣女鬼的目光落在我手腕的红绳上，眼睛里闪过一丝忌惮：“原来是位道长。不知道长来我这小地方，想买点什么？”
“我想买‘真相’。”我指尖一弹，红绳的火苗在半空炸开，化作无数小火苗，每个火苗里都映出个鬼魂的模样，“为什么这些鬼魂不去投胎，反倒在这里做买卖？”
红嫁衣女鬼的锁链突然缠上我的脚踝，她的脸凑近了些，一股胭脂混着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道长这话就没意思了。谁还没点没完成的心愿？就像我，生前没穿上正经嫁衣，死后就得天天穿这个破玩意，不然谁认得我是‘嫁衣铺老板’？”
猫妖突然跳到她的肩膀上，爪子扒拉着她的头发，从里面揪出个小纸人。纸人穿着迷你版红嫁衣，背后贴着张黄符，上面写着“替身”二字。
“哦？原来你也是个‘打工鬼’？”我笑着捏住纸人，红绳的火苗在纸人身上绕了圈，符纸突然冒出黑烟，“说吧，是谁让你在这装神弄鬼的？”
红嫁衣女鬼的脸突然变得模糊，锁链“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别烧！我说！是街尾那棵老槐树成了精，它吸收了百年的怨气，能让鬼魂暂时留在阳间，但条件是帮它‘做生意’，收集更多的遗憾……”
话音未落，街尾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老槐树的树枝像鞭子一样抽过来，卷向我们的脚踝。我脚尖点地，红绳在地上画出个圈，火苗顺着圈转了个圈，形成道火墙。树枝碰到火墙，立刻发出“滋滋”的响，冒出黑烟。
“雕虫小技。”我从袖袋里摸出青铜簿子，翻开页面，指尖蘸着红绳的火星在上面画了个“解”字。字刚写完，就化作道金光钻进老槐树的树干，树干上突然裂开无数道缝，里面传出无数鬼魂的哀嚎。
“这是‘破妄符’的进阶版，”我得意地晃了晃手腕，红绳的火苗跟着跳了跳，“不仅能破幻象，还能逼出被囚禁的魂魄。”
洛基看得直咋舌：“你这道术越来越像‘街头魔术’了，能不能来点正经的？”
“别急啊。”我反手抽出三张黄符，用红绳的火苗点燃，符纸在空中化作三只火鸟，“这招叫‘焚心雀’，专烧邪祟的执念。”
火鸟扑向老槐树，树干上立刻燃起熊熊大火，却没伤到半点枝叶，只烧得那些潜藏的怨念发出凄厉的尖叫。树洞里突然滚出个黑漆漆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个缺了腿的木偶，木偶身上缠着无数根红线，每根线上都拴着个小小的纸人——正是那些在街上游荡的鬼魂。
“原来是个‘养鬼木偶’。”我恍然大悟，红绳的火苗在木偶身上绕了圈，“有人用木偶收集鬼魂的遗憾，再用这些遗憾修炼邪术，难怪这百鬼夜行街看着热闹，实则每个鬼魂都被拴着红线，根本离不开这里。”
猫妖突然跳到木偶上，用爪子扒开它的肚子，里面掉出个小小的账本，账本上记着密密麻麻的“交易记录”：“张小三，用‘没说出口的谢谢’换三个月阳寿；李翠花，用‘没吃到的糖葫芦’换见孙子一面……”
最底下一行字用朱砂写着：“集齐百个遗憾，可换‘还阳符’一张。”
“看来幕后黑手是想利用这些鬼魂的执念，凑齐‘还阳’的代价。”洛基用折扇挑起账本，“这手法倒是新鲜，不像普通的邪修，倒像是……”
他的话没说完，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树叶“哗啦啦”地掉下来，在地上组成个诡异的符号。红绳的火苗突然变得狂躁，在我手腕上绕成个结：“是‘往生咒’的反咒！有人在篡改轮回的规则！”
我立刻捏了个法诀，指尖的红绳火苗化作把小剑，对着地上的符号刺下去：“破！”
符号符号猛地炸开，化作无数黑色的粉末，被夜风卷着飘向空中。那些粉末在空中凝聚，竟渐渐显出个人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头发乱糟糟地用根木簪别着，手里还捏着半张残破的黄符。
“原来是个偷学禁术的败类。”我冷笑一声，红绳的火苗在半空结成网，“篡改轮回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你就不怕魂飞魄散？”
那道人却突然笑了，笑声比刚才的唢呐还难听：“魂飞魄散？我早就是个活死人了！”他猛地撕开道袍，胸口露出个黑洞洞的窟窿，里面竟塞着个小小的陶罐，“十年前我用半颗心换了这‘聚憾术’，只要凑齐百个遗憾，就能让我那病死的女儿还阳——你们凭什么拦我？”
猫妖突然“喵”地叫了一声，窜到他脚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腿。道人浑身一僵，陶罐里突然传出个小女孩的声音：“爹爹，我不要还阳了，那些叔叔阿姨的遗憾好可怜，我想让他们去投胎……”
道人的手抖了抖，陶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飘出个小小的魂魄，扎着两个羊角辫，对着他甜甜地笑：“爹爹，轮回路上有好多小花，比家里的好看呢。”
黑色的粉末瞬间消散，老槐树停止了摇晃，那些被红线拴着的纸人突然发光，化作一道道虚影，对着我们深深鞠躬，然后渐渐变得透明。街尾的嫁衣铺“吱呀”一声关了门，穿红嫁衣的女鬼最后看了眼那棵槐树，身影也淡了下去。
“百鬼夜行街要关门了。”洛基收起折扇，指了指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看来这场生意，终究是做不成了。”
猫妖舔了舔爪子，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我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绳，火苗已经变得温顺，在晨光里轻轻晃了晃，像是在跟昨夜的喧嚣道别。
石碑上的字不知何时变了，“天亮忘今朝”那行被抹掉，新刻了四个字：“遗憾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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