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苑深处,理论组所在的院落,平日里多是沉思与低语,今日却被一阵短促的惊呼和器皿碰撞声打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类似臭鸡蛋的气味。
腹朜快步走到一个简易的陶制实验台前,只见一名年轻墨家弟子正捂着口鼻,惊愕地盯着台子上一个敞口的瓦罐。瓦罐内,一些黄色的粉末(硫磺)与一种暗红色的矿物粉末(朱砂,含汞)混合,下方用小火缓慢加热,原本只是想观察其在不同温度下的变化,却不料产生了大量浓密的、带有恶臭的红色烟雾。
“巨子!此物……此物气味刺鼻,闻之头目晕眩!”年轻弟子声音带着后怕。
腹朜示意他退开,自己小心地用长柄陶勺轻轻搅动了一下混合物,观察着那诡异的烟雾和罐底残留的、凝结成的少许鲜红色晶体。“记录!”他沉声道,“硫磺、丹砂(朱砂)、加热至微沸,生成赤色恶烟,烟有毒,凝有赤晶。此变化,前所未见!”他无法理解这背后的化学反应(hgS + o? → hg + So?),但现象本身被忠实地记录下来,并标注了“危险”二字。
在另一处,几位学者正在尝试理解扶苏留下的“元素”概念,他们用不同的酸液浸泡各种金属和矿物。当将一段铁片浸入酸中时,他们观察到有气泡冒出,铁片逐渐溶解。而将一段铜片放入,则无明显变化。他们将这个过程与另一种矿物锌矿石的反应对比,发现产生气泡的剧烈程度不同。
“为何铁溶于此‘醋水’而生泡,铜则不溶?此锌矿反应更烈?”一位学者困惑地记录着,“莫非不同金属,与此‘酸’之‘亲疏’有异?”他们无法提出“金属活动性顺序”的理论,却直观地记录下了不同金属与酸反应的差异性,为后来的研究埋下了伏笔。
这些偶然的、无法解释的发现,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偶然触碰到的、纹理奇异的墙壁,虽然不知通往何方,却实实在在地拓展了认知的边界。
与此同时,应用组的工坊内,气氛则更加务实,却也伴随着同样的偶然。
一名铁匠正在处理一块钢坯,准备将其打造成一把测试用的短刃。按照流程,他需将烧红的钢坯进行淬火。然而,在将钢坯从炉中取出时,他脚下不慎被杂物绊了一下,动作慢了半拍,钢坯的温度已然有所下降,未能达到最佳淬火温度。他心中懊恼,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将其浸入旁边的凉水中。
“嗤——”
青烟冒起,铁匠已经做好了得到一块废料的准备。然而,当钢坯冷却后取出,他习惯性地用锤子敲击测试时,却惊讶地发现,这块钢坯并未像往常水淬过火的那样脆硬易断,反而在保持相当硬度的同时,表现出一种意想不到的韧性!他用力将其弯曲,它竟能回弹,而不像之前那样直接崩裂!
“这……这是……”铁匠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这块颜色与以往略有不同的钢坯。他立刻将其拿给公输哲。
公输哲正在为焦炭和不稳定的炉温焦头烂额,看到这块钢坯,先是疑惑,听完铁匠结结巴巴的描述后,他亲自测试,眼中顿时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韧而不软,坚而不脆!此乃……此乃殿下所说之‘好钢’胚体!”他激动地吼道,“快!记录!记录下刚才所有的过程!炉温多少?出炉后耽搁了多久?水温几何?!”
工匠们手忙脚乱地回忆、记录。然而,当他们试图严格按照记录的参数复现时,却再也无法得到同样性能的钢坯。不是太软,就是太脆。那块兼具硬度与韧性的钢坯,成了一个小小的、孤立的奇迹,一个无法复现的偶然。
公输哲拿着那块独一无二的钢坯,如同捧着绝世珍宝,又像是面对一个无情的嘲弄。他明白,他们触碰到了一个关键的门槛,却还没有找到稳定跨过去的方法。希望与挫折,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
消息传到东偏殿时,扶苏正在与萧何商讨试点新政的具体细节。听闻理论组发现了新的、有毒的化合物,应用组偶然得到了性能优异的“中碳钢”样本却无法复现,他沉默了片刻。
“告诉公输哲和腹朜,不必气馁,更不必强求立刻复现。”扶苏对传信的郎官说道,“所有偶然,皆有必然之因。重点在于,将每一次偶然的发现,无论成功失败,无论能否理解,皆详尽记录,归档保存。此即为积累。今日之偶然,或为明日突破之钥匙。”
他走到窗边,看着天工苑方向上空那若有若无的烟火气。理论的迷雾中闪现微光,实践的泥泞里偶现金砂。这条路,没有捷径,只能靠着这一点点的微光,一步步摸索前行。他的记忆正在衰退,无法再提供清晰的路径图,但他播下的种子,已经开始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以一种笨拙而顽强的方式,自发地萌发出属于这个时代自己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嫩芽。
这混乱中的微光,虽不明亮,却真实地存在着,预示着某种超越他个人认知的未来,正在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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